王建國合上筆記本,手指用力按在封皮上,骨節突出。
“找大使館。”他說出這三個字,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與那個遙遠世界產生聯系的官方紐帶。電視新聞里偶爾閃過的畫面,成了他此刻全部的指望。
“可……怎么說?就說女兒可能被打了?人家能管嗎?”李桂蘭的擔憂像潮水一樣涌上來,“萬一……萬一惹惱了她男人,他打得更狠怎么辦?那孩子……”她說不下去了,恐懼攥緊了她的心臟。
王建國喉結滾動了一下。妻子的恐懼,也是他的恐懼。投鼠忌器。那封冰冷的信里的警告——“請勿打擾”——像一把懸著的刀。
“不說家事。”王建國聲音干澀,“就說……二十年沒聯系,女兒失蹤了,請求他們……幫忙確認她是否安全。”這是他短時間內能想到的最穩妥、最不會激怒那個未知“女婿”的理由。確認安全。只要知道她還好好的,知道那孩子還好好的……
李桂蘭怔怔地看著丈夫,昏暗中,她看到他臉上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堅定。她不再說話,只是慢慢地點了點頭,手指又一次死死攥住了衣角。
王建國站起身,開始翻找。他找出那身只有過年或者重要事情才穿的、洗得發白的中山裝,仔細拍打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李桂蘭也掙扎著站起來,翻箱倒柜,找出一個舊的、但看起來還算體面的布包。
這一夜,兩人再無睡意。他們在黑暗中坐著,偶爾交換一兩句低語,更多時候是沉默。那碗涼面始終放在桌上,無人去動。窗外的天色,由濃黑漸漸轉為灰蒙。
天剛蒙蒙亮,凌晨的寒氣還未散盡。王建國穿上那身中山裝,衣服空蕩蕩地掛在他干瘦的身架上。他把那個抄著地址的舊筆記本,連同身份證件,小心翼翼放進布包里。
李桂蘭送他到門口,手扶著門框,嘴唇翕動,最終只啞聲說:“……好好說。”
王建國“嗯”了一聲,低著頭,佝僂著背,走進了清冷的晨霧里。他走得很慢,腳步卻異常沉緩堅定,一步步,邁向那個他從未接觸過、甚至無法想象該如何開口求助的陌生機構方向。
街道空曠,只有早起的清潔工在掃街,唰——唰——的聲音,規律而冷清,像是在為他沉重的心跳打著節拍。
他握緊了手里的布包,那里面裝著一個陌生的地址,和一份沉甸甸了二十年的牽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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