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然不同的字跡,闖入他模糊的視線。
鉛筆寫的,歪歪扭扭,稚嫩得像是剛學寫字的孩子,一個個字爬得費力又認真,密密麻麻,寫滿了所有空白:
“爺爺,媽媽天天哭,爸爸打她。”
“媽媽說她想吃你做的刀削面。”
“……”
王建國的動作徹底僵住了。整個世界的聲音猛地被抽干,只剩下他胸腔里那架破風箱般劇烈卻無聲的抽動。視線死死釘在那兩行稚嫩的鉛筆字上,每一個歪斜的筆畫都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在他心口來回拉扯。
“媽媽天天哭……”
“爸爸打她……”
“想吃你做的刀削面……”
那冰冷的打印體宣還攥在他另一只手里,散發著油墨和金錢的無機質氣味。可是背后這鉛筆的劃痕,卻帶著一種幾乎要灼傷他指腹的溫度。
棚頂漏下的光斑在他灰敗的臉上晃動,明滅不定。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瞪著那幾行字,像是要把它們燒穿,看出一個洞來,看到那寫信的孩子面前,看到那日日哭泣的女兒面前。
一百萬……美元?
他的手不再抖了,一種可怕的、僵死的平靜攫住了他。他極慢極慢地,將那張支票和打印的信紙折起,再折起,塞進油膩的內衣口袋,貼肉放著。
然后,他伸出雙手,用一種近乎虔誠的輕柔,將那張寫滿鉛筆字的信紙撫平,對折,再對折,變成一個方正正的小塊,緊緊握在汗濕的掌心。
他顫巍巍地站起身,膝蓋發出咯吱的輕響。
“老趙,”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鐵銹,“幫我看下攤子。”
不等鄰居回應,他佝僂著背,一步一步,挪出了這悶熱腥臊的菜市場棚戶。陽光轟然一下打在他臉上,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他站在車來人往的街邊,茫然地站了一會兒,然后朝著家的方向,慢慢地、卻又異常堅定地走去。那只緊緊攥著的拳頭,貼在褲縫邊,像是握著全世界唯一一枚滾燙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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