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花開在云端的日子(一)
仁增卓瑪第一次站在未名湖畔時,懷里揣著一塊阿媽塞的牦牛干。湖面結著薄冰,倒映著博雅塔的尖頂。她想起唐古拉山口的風,能把經幡吹成直線,卻吹不彎格桑花的莖稈。
卓瑪,你的論文選題是什么?導師在茶香中問她。
生命傳播。她答得拘謹,想寫雪山上如何傳遞信息。
導師笑了:北大不缺理論家,缺的是把理論種在泥土里的人。
畢業那年,疫情席卷全球。卓瑪回到西藏,看見鄉親們的松茸爛在背簍里,冬蟲夏草的價格跌穿成本價。縣長老阿爸抓著她的手:卓瑪啦,你是有學問的人,想想辦法吧。
那個夜晚,卓瑪在酥油燈下打開筆記本電腦。直播間里只有7個觀眾——全是她北大同學的小號。
這是產自海拔4500米的黑松茸。她舉起一朵沾著泥土的菌子,鏡頭突然晃動,稍等,牦牛蹭到wifi發射器了...
第一場直播賣了39元。第二場,她學會把手機架在經幡桿上找信號。第三場,暴風雪吹斷電桿,她在零下二十度里講完所有產品特性。
轉機發生在某個凌晨。卓瑪裹著藏袍坐在雪地里直播,鏡頭突然被晨曦染成金色。遠處雪山披上霞光,一群藏羚羊躍過冰河。
大家看,她輕聲說,這就是冬蟲夏草生長的地方。
那天直播間涌進三千人。人們不僅買山貨,更買那片觸不可及的純凈。訂單從城市飛來,像候鳥遷徙的軌跡。
但困難總比格桑花的花瓣多。快遞員望著險峻的山路搖頭:卓瑪啦,這些地址拖拉機都上不去!
她借來阿爸的摩托車,后座捆著印有字樣的書包。車陷在冰河時,她蹚著刺骨河水推車;遇到塌方,就背著貨物爬過碎石坡。有次摔下山坡,她抱著斷裂的肋骨完成當晚直播——鏡頭只拍到她微笑的上半身。
卓瑪,導師打來越洋電話,你的論文在jcr發表了。
直播間里,她正教牧民如何用紫外線燈鑒別蟲草品質。背景里,幾個孩子趴在氈毯上寫作業——那是她用直播收入辦的帳篷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