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沙發上的咖啡漬(三)
下午兩點四十五分,羅懷玉站在等一個人咖啡館門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錢包里的老照片。六年前的照片上,咖啡館的招牌是鮮艷的紅色,如今已經褪成了暗粉色,像一朵開敗的玫瑰。
她推開門的瞬間,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周平安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頭攪拌咖啡。他穿著那件藏青色毛衣——羅懷玉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袖口有些起球了。聽到聲音,他抬起頭,嘴角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微笑。
你來得真準時。周平安說。他面前的咖啡杯旁放著一個小紙袋,上面印著甜品店的logo。
羅懷玉在他對面坐下,把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你也是。她注意到周平安眼下濃重的黑眼圈,比兩周前更明顯了。
服務員走過來,羅懷玉點了一杯拿鐵。周平安補充道:再加一份提拉米蘇。然后看向她,還是你最愛吃的,對吧?
你還記得。羅懷玉輕聲說。她看著窗外,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嬉笑著走過。六年前,她和周平安也像那樣,坐在這個位置分享一塊提拉米蘇,他用小勺把咖啡粉最多的部分留給她。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周平安的手指敲打著桌面,節奏不穩,像一首跑調的鋼琴曲。羅懷玉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痕還在,雖然戒指已經摘了。
我找到了你那個盒子。她終于開口。
周平安的手指停住了。啊...那個。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咖啡,本來想等我們...等結婚十周年時給你的。
為什么要記那些東西?
因為我...周平安抬起頭,又迅速移開視線,我怕自己忘了。工作太忙,有時候回家腦子還是項目的事,我怕忘了真正重要的東西。
服務員送來拿鐵和提拉米蘇,暫時打斷了對話。羅懷玉用小勺戳著甜品,奶油塌陷下去,露出里面浸滿咖啡液的手指餅。
你日記里寫的,她慢慢說,說想陪我去體檢...我上周去了。
周平安猛地坐直:醫生怎么說?
內分泌失調,壓力太大。羅懷玉抿了一口拿鐵,太甜了,周平安一向記得她喜歡三分糖,今天卻忘了提醒服務員。醫生說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影響生育。
周平安的臉色變了。他張開嘴想說什么,卻被手機鈴聲打斷。他看了一眼屏幕,眉頭皺得更緊,但還是按了拒接鍵。
是公司?羅懷玉問。
嗯,王總的項目出了點問題。周平安把手機反扣在桌上,不重要。
羅懷玉驚訝地看著他。以前,任何工作電話他都會立刻接聽,哪怕是在他們約會時、晚餐時、甚至...
你變了。她脫口而出。
周平安苦笑一聲:是啊,太遲了是不是?他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指節發白,其實我上個月就被降職了。那個一直催我的項目...我搞砸了。
羅懷玉的勺子掉在盤子里,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什么?你沒告訴我...
怎么告訴你?周平安的聲音突然沙啞,說我這個養家的男人連工作都保不住了?說我投資失敗賠了我們一半積蓄?他抓了抓頭發,我每天加班到凌晨,就是想把損失賺回來,結果越急越錯...
羅懷玉感到一陣眩暈。她一直以為周平安是工作狂,是自私,是不在乎家庭,卻不知道他背負著這樣的壓力。她伸手想拿水杯,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懷玉?周平安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你臉色很差...
咖啡館的燈光開始旋轉,周平安的臉在視線中扭曲模糊。羅懷玉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她想站起來去洗手間,卻發現自己正緩緩滑向地面。
懷玉!
這是她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個聲音。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氣味。手背上冰涼的觸感。羅懷玉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窗外已經黑了。
你醒了。周平安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毛衣袖口沾著咖啡漬,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里布滿血絲。
我怎么了?羅懷玉試圖坐起來,一陣頭暈又讓她跌回枕頭上。
別動。周平安按住她的手,你在咖啡館暈倒了,醫生說血糖太低,加上嚴重貧血和內分泌紊亂。他遞給她一杯水,需要住院觀察兩天。
羅懷玉注意到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熟悉的金屬盒子——周平安的記憶盒。她看向他,眼中帶著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