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中五味雜陳,像是打翻了調料鋪子,酸澀苦咸一齊涌上喉頭。她看著這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少女,看著她強裝鎮定卻難掩惶恐的眼神,知道那層窗戶紙終究是捅破了。
她的祚兒,到底還是踏出了這一步。
“起來吧,”楚的聲音比平日更柔和幾分,“既到了祚兒身邊,往后便要好生服侍,謹守本分。”
“是,奴婢謹記娘娘教誨。”西林覺羅氏低頭應道,不敢多看。
楚賞了些綢緞首飾,又溫詢問了幾句家常,便讓她退下了。看著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楚靠在引枕上,只覺得一陣心力交瘁。
她成功了,她按皇家的規矩,為兒子安排了“曉事”之人,全了皇家的體面,安了皇帝的心。
可為什么,她心里沒有半分輕松,反而沉甸甸的,像是壓了一塊寒冰?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飛遍宮闈。
皇帝玄燁在批閱奏折的間隙,聽梁九功低聲回稟了此事,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并未多,繼續專注于手中的政務,仿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合乎規矩,便無需再費心。
而南三所偏院的另一間屋子里,劉氏摔碎了一個平日里最喜歡的甜白釉茶杯。碎片四濺,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她看著西林覺羅氏一早被永壽宮召見,又看著她被賞了東西回來,那股酸意幾乎要將她吞噬。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那個寡少語的西林覺羅氏?
胤祚依舊如常去尚書房,與兄弟們一同聽講論學。只是偶爾,在無人注意的間隙,他會望著窗外凋零的草木出神。身上仿佛還殘留著昨夜那陌生的、帶著檀香的氣息,提醒著他那場如同儀式般的經歷。
他失去了什么?或許是一種對情感純粹的、不染塵埃的幼稚幻想。
他得到了什么?是皇阿瑪眼中的“懂事”,是額娘不再擔憂的釋然,是符合一個皇子身份的經歷。
他端起已經微涼的茶盞,一飲而盡。苦澀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開。
秋意,更深了。
西林覺羅氏承寵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靜的湖面投下石子,漣漪雖不洶涌,卻悄然擴散,改變了南三所乃至后宮某些角落的微妙平衡。
胤祚待西林覺羅氏,依舊說不上熱絡,按制賞賜,偶爾留宿,卻也僅限于此。
他待她,與對待一件合乎規矩、需要定期維護的器物并無本質區別,客氣而疏離。
然而,這偶爾的“按制行事”,落在不同人眼中,便有了不同的意味。
永壽宮里,楚聽聞兒子終究是依了規矩,心頭那塊巨石仿佛松動了幾分,卻又被更復雜的情緒填充。
她一面欣慰于胤祚的“懂事”,一面又為那份“懂事”背后可能掩藏的失落而隱隱作痛。只能更仔細地過問西林覺羅氏的份例用度,賞賜也厚了幾分,仿佛想通過這種方式,彌補些什么。
而偏院另一側的劉氏,日子卻愈發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