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至今未出現,不會是不好意思再面對她了吧?
她正想著,余光一瞥,卻驀地停了動作,桌案上,不知何時,攤了一疊新整理的卷宗。
不是她昨日翻閱的那批,而是分門別類、依重要程度重新排過順序,頁角還留有幾行淡墨批注。
筆鋒沉穩克制,不署名,卻一眼就能看出,是陸辰川的手筆。
連例條索引,他都替她一一標清了。
沈蕙笙沉默片刻,終是靜靜坐回席間,垂眸,一頁一頁翻看下去。
堂內的人漸漸到齊了,執筆聲沙沙作響,晨風微動,吹得窗外樹影婆娑,如一排排探首側目的影子。
“陸大人未至?倒是前所未見……”
“……不會是病了吧?”
“自他回京起,神色便不太像往常了……”
沈蕙笙手下翻頁的動作一頓,隨即壓下那點微不可察的波動,可思緒卻再難集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一頁紙張。
那是她去講律院前夕,寫給兄長的一封信。
那時,她心氣高得很,明知女子不能斷案,可信末還寫了句――“哥你等著,我要讓天下女子都能執印斷案。”
不過是些意氣用事的大話,許多年了,她早已不復記得,卻沒想到兄長竟將它好好收著、藏著;如今又被陸辰川放在了這疊重要卷宗之中。
想來,是有意挑出來給她的。
像是在提醒她――曾有人,將她好好收著,也曾,放在心上。
不知怎么的,那一刻,她的胸口便泛起了一陣酸意,像是這幾日她一口口飲下的冷茶,早已沒了香氣,只剩一縷冷冷的澀,緩緩浮上心頭。
就在這時,堂外傳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步履落在石磚上,聲息沉穩,卻格外清晰,像是特意踩著時辰而來。
所有人抬眼望去,只見陸辰川自門外而入,白色衣袂帶著清晨的寒意,浮動間似落雪無聲,正如他一貫冷峻的面容。
他眼神掃過堂中眾人,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她身上頓了一瞬,隨后徑直走向座位,在她身側落座。
無人再議論什么,所有人默契地歸于安靜,仿佛他的出現自帶一股無聲的肅整。
沈蕙笙亦收回視線,垂眸時,指尖仍搭在那頁薄薄的舊信上。
可就在那一瞬,她的眼神微動,像是發現了什么,就連呼吸都驟然一滯。
她手中那封信,頁角竟翹起了邊,露出了另一層更薄的紙張。
她怔了怔,幾乎是下意識地捻起那一角,緩緩撕開上層的舊信。
就在那層信紙下,竟然還有另一張紙,被貼合其間,久壓而成!
若非她方才摩挲了許久,幾乎不可能察覺到。
她的瞳孔驟然睜大,心跳也像漏了一拍,因她分明看見,那是――沈修的字!
陸辰川像是察覺到她的異樣,筆鋒微頓,目光不著痕跡地掠了過來。
他看見了她微僵的坐姿、緊攥的指節、與那雙眼里一瞬失焦又迅速收斂的情緒波瀾。
陸辰川知道――她已經找到了。
她找到了她的兄長。
他把最要緊的東西藏進了她寫來的信里,藏進了他生命中,最溫柔的地方。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