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爐里沉水香一縷縷升騰,將昭華宮內珠簾映得如夢似幻。
沈蕙笙卻只覺那輕煙,仿佛在兩位妃子之間化作一道無形的界線,一邊是錦榻上的貴妃笑意冷艷,一邊是順嬪素衣單薄不肯退半步的靜默。
殿內的空氣仿佛被香煙熏得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冷銳的火藥味。
沈蕙笙忽而上前,衣襟輕曳,步履極穩,像要將那股火氣一點點壓下。
“兩位娘娘,今日既是問律,便依律而,莫要傷了和氣。宮中同是一家,藥材有簿冊可查,按例分用,自能明白,若一時有不足,也可再請御醫署補呈,娘娘們毋需為此相疑。”
她語聲落下,殿內沉重的氛圍像被撥散了些許。
順嬪看了沈蕙笙一眼,眼中掠過一抹感激,借著她的話緩了口氣:“臣妾所,正是如此。”
h貴妃笑意卻未減,手中的白玉扇在掌心輕輕拍打:“順嬪一口一個病弱宮婢,倒叫人心疼,難不成是在埋怨皇上與太后分與你的,都是些不中用的貨色?”
順嬪唇瓣輕顫,低聲道:“臣妾不敢,只求宮中諸處皆能按例分用,便是恩典。”
h貴妃鳳眼驟睜,聲色陡厲:“依你之意,便是后宮之中,有人不守規矩咯?”
沈蕙笙見紛爭又要再起,趕緊屈身一揖:“依《職制律》所載,凡官司所掌之物,必依簿籍出納,無籍而出者,坐侵欺律。御醫署藥材亦屬官物,若不按簿而給,便是違制。今若藥材不足,不妨召呈簿冊,或例額不符,或有人挪移,自可見分曉。”
h貴妃笑意微滯,眼底寒意一閃,卻旋即含笑:“本宮素來守規矩,怎容閑?既然沈律席說有簿可查,那便去查,正好叫眾人心服口服。”
話雖如此,沈蕙笙分明看見h貴妃捏扇的指尖已發了白,隨后輕輕一哂:“若真有差池,必是御醫署小吏疏忽,查罷,正好替本宮洗去冤枉。”
沈蕙笙頷首,再度垂首一揖:“弟子謹遵娘娘所,既如此,弟子便即刻往御醫署查簿,待有結果,再來復命。”
h貴妃輕笑,語聲軟糯卻藏著涼意:“那儂便去咯,本宮自等你個回話。”
沈蕙笙收揖退下,轉身掀過珠簾,發出一串清脆聲響,伴著白玉扇輕輕敲打掌心的聲息,聲聲入耳。
可她未再抬頭去看,只以最恭謹的禮數退出昭華宮。
一出殿門,冬日的冷風撲面而來,香氣仍纏繞鼻尖,她卻覺比殿中清爽得多。
她環視四周,見昭華宮人皆垂首而行,行色匆匆,似無人留意到她,她呵了一口白氣,搓了搓手,步子卻非往御醫署,而是朝后偏去。
她方才來時已特意留意過,昭華宮的宮婢多歇在殿后偏院的后寮,屋舍雖低矮,卻緊鄰廊道,方便隨叫隨到。
她此行,本就是為了調查阿棠一案。
小心繞過兩重回廊,沈蕙笙將腳步放得極輕極緩,昭華宮后寮相對雜亂,幾間屋舍緊挨著一線排開,墻面斑駁,檐角滴著未化的寒霜。
此刻正值白日,大多數宮婢都被差去各處伺候,寮舍大多空著,只有幾個宮婢在院子里晾曬衣物。
她斂袖垂首,神色鎮定如常,好似只是隨意路過,隨后在一處角落屏息而立,靜靜伺機而動。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