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她與案卷上的阿棠一樣,生死沉浮,不過塵埃,不值一嘆。
他們齊聚于此,并非因她,更非因那已死的宮婢,而是因為東宮的那道批示。
――不過六字,便足以將所有人的目光都逼向了她。
這,就是高位者的權重;這,就是她為什么要往高處走的原因。
不是每一聲井底的吶喊,都能傳往高處。
這一次,無論是幸運也好,被利用也罷,她都要抓住機會。
她明白,自己或許不過是被這股暗流裹挾前行的一枚棋子,隨時可能被舍棄。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要站在高臺之上,讓塵埃飛揚,讓他們不得不,睜眼直視。
沈蕙笙手捏得生疼,就在此時,殿外突然傳來禮官高亢的通傳。
“太子殿下駕到――”
尾音在殿內久久回蕩,原本端坐的百官聞聲而動,齊刷刷整理好朝服,雙膝跪地,垂首屏息,偌大的殿宇間,瞬息只余衣物摩擦的輕響與壓抑的呼吸聲。
沈蕙笙亦急忙伏身跪迎,額心觸地的一剎那,心口竟似被重鼓猛敲,不受控制地緊繃起來。
殿門緩緩開啟,光自外傾瀉而入,隨之而來的,是靴聲自遠及近,鏗然踏落青石階上,每一步都沉穩有力,既不急促,也無遲疑,卻像將殿中所有人的呼吸生生攫住。
她看不見太子的容顏,只覺一道高峻的身影逆光而來,背后天光被盡數遮斷,衣袂隨步伐輕揚,玄青如墨,仿佛整座殿宇都隨他一同沉入陰影。
可很快,隨著靴聲遠去,沈蕙笙眼前的黑霧一步步被驅散,光明重新鋪陳開來。
她聽見那靴聲在座榻前停下,隨之是錦衣拂動的細微聲息。
無人敢抬頭,更無人敢起身,整座大殿仿佛被按下了定格鍵,直至禮官唱令:“起――”
百官衣袂齊動,跪伏的人潮頃刻間翻涌起身,如驚濤拍岸,氣勢轟然。
沈蕙笙隨眾人一同起身,眼睫微顫,不敢多留,卻還是在匆匆一瞥間,見到了那位端坐高榻的――東宮之主。
那一瞬,她明白了,何謂“驚鴻一瞥”。
他生得極正,正得挑不出一絲瑕疵,眉骨深峻,神色沉斂,衣袂寬博,明明只是靜靜坐在那里,卻穩如泰山,無人可動。
沈蕙笙竟生出一種錯覺――這世間光影,皆臣服于他。
光停在他眉宇之間,勾勒出端方俊朗的面容,宛若山川初照;影則盡數納入他眼中,幽邃如淵,深不可測。
她竟然找不出任何一個詞來形容他,不是凡俗語里的“俊”與“美”,而是一種仿佛生來便該居于九重之上,不似凡物的存在。
只需一眼,便知道遙不可及,無法觸碰。
可偏偏,她馬上就要被推到他面前,像一粒塵埃驟然投落在最熾烈的光下。
她分明聽見心底有聲音在提醒:若有一字不慎,便會如塵埃湮沒。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