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蕙笙入京已有一段時間,縱然她再不感興趣,也多多少少聽過黨派政斗、皇位之爭的傳聞。
那位新執監國的太子――蕭子行,乃皇后所出,出身正統,然皇后早薨,故其自幼便養于太后膝下。
他聰敏沉斂,善記強識,于朝政法理皆有獨斷之才,因其天賦出眾、行事周密,自少年起,便被譽為“無懈可擊的儲君”,無人可匹。
可皇上雖早在蕭子行十五歲時,便命其監郡理政,但這太子之位,卻是直到近年才真正立下。
即便當年儲君之位遲遲不立,他也未曾爭口風半句,最是謹慎持重。
但也因為如此,二皇子蕭雨澤自恃母妃得寵,籠絡勛貴,扶持外戚,聲勢一度熾盛,朝中之事,無論大事小事,他幾乎都要插手一二。
一時間,坊間流四起,竟有人直:儲君久懸未定,正是因為圣心搖擺難決,朝堂時局,風云涌動,撲朔迷離。
就算如今太子已定,朝堂風雨仍然未歇,黨爭暗流不絕,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太子與二皇子之爭上。
沈蕙笙那一筆,卻恰恰落在了這風口浪尖上。
她也是后來才得知,阿棠乃二皇子生母――h貴妃身側的近侍宮婢。
太子那道批示,便顯得格外耐人尋味。
而這“設堂重講”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講律院,最終卷宗又回到沈蕙笙手中,將她推向了講堂。
她,一個籍籍無名的見習講事,因一個籍籍無名的宮婢之死,竟被推到太子和滿堂重臣的目光之前。
開講之前,沈蕙笙終于將那一紙信封寄出。
那是她初入京城時便早早寫下的,信中內容尋常,不過是報平安、敘家常,不值一提。
那人……他許看過,轉眼便會忘了吧。
也正因此,她才將那封信壓在書底,遲遲未寄。
直到她要真正走上講堂,她想――不論前路如何,至少也要告訴他,此時此刻,她在京城,還好。
了卻一樁心事,沈蕙笙手捧律書,緩緩向講堂走去。
講堂就設在講律院正殿,殿門高闊,朱漆巨扉洞開,東宮宿衛早已分列兩側,她步入殿門的剎那,數十道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神色肅殺。
她心底一緊,卻未曾遲疑,只垂眸,循著石階,緩緩走向屬于她的席位。
殿中燈火熾明,銅燈成列,火焰搖曳間將梁宇映得通紅,正中擺上一張高臺,鋪設深青錦席,案幾之上空空如待,那是她即將踏上的之處。
更高處,紫檀座榻靜靜佇立,背后屏風繪著社稷山河,雖無人落座,卻已自生威壓,逼得空氣凝固。
片刻后,諸司大臣紛紛步入,講律院總裁、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御史中丞皆在列,每一位,都手握重權,位極人臣。
群臣坐于殿堂兩側,高位者居前,低階者次第排開,他們皆身著朝服,神色凝肅,將整座正殿都壓得更低。
沈蕙笙站在最末,不禁將手按在律書之上,指尖一點點收緊。
她又怎會察覺不到,那些重臣們路過時,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一種近乎死寂的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