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門縫中,那老者沙啞開口。
沈蕙笙略一躬身,答:“沈蕙笙。”
她頓了頓,從懷中取出官印文書,道:“奉縣署之命,協審陳氏宗族爭產案。”
老者神色微滯,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陳平。”
他低聲道出這個名字,像是許久未曾念過般,語氣干澀,透著一股風霜。
“沈協審,你怕是來錯地方了,這片林地……荒廢了許久,如今只由我一人看護,沒什么可查的。”
沈蕙笙看著他,神情依舊溫和:“林地雖荒,名下卻仍歸陳氏;宅中既有您,便非空無一人。”
她語氣一轉,帶上些更柔緩的意味:“陳老,我不是來找麻煩的,只是想問一些舊事――關于陳文福的元配夫人,還有那啞妾與子之事。”
陳平神色頓時變了幾分。
他下意識別開了視線,目光游移不定,嘴唇動了動,卻遲遲沒有說話。
良久,他才道:“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舊人不在,舊事……也早都忘光了。”
他說罷欲合門,卻被沈蕙笙伸手擋住門縫。
她并不急著逼問,只低聲說了一句:“可那孩子,還在,但很快,他便要無家可歸了。”
陳平的手頓住了,身形輕輕一震。
屋外寒風穿林,屋內天光透過殘瓦斑駁灑下,映在他滿是風霜的臉上,將他眼底那一抹被刻意壓下的動搖,照得分明。
沉默半晌,他終于嘆了口氣,打開了門:“進來吧,外頭冷。”
沈蕙笙輕輕點頭,提裾跨過門檻,步入屋中。
一入屋內,炭火的暖意撲面而來,讓她凍得麻木的心,也稍稍恢復了溫度。
她攏了攏裘袍的衣襟,不急著開口,只靜靜打量著屋內。
陳平似也未急著語,默默替她添了幾塊炭,轉身取來粗瓷茶盞,倒了一杯溫水,輕輕放到她手邊。
“屋子簡陋,委屈沈協審了。”
沈蕙笙輕聲謝過,手捧茶盞,那溫度透過瓷壁,漸漸驅散她指尖的僵冷。
半晌,她才緩緩開口:“陳老先生,我來此,只為那母子二人求一個開口發聲的機會。”
陳平沒有立刻應聲,只靜靜坐下,望著爐火發呆。
“沈協審,您是個明白人。我今年七十有七,許多事……原是不愿再提的。”
陳平這句話出口,像是扯開了他胸中一口憋了多年的悶氣。
沈蕙笙坐直了身子,平靜剔透的眸中映出了光亮。
陳平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不過是個下人,陳家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后來……他們給了我一筆銀子,讓我到這里為陳氏守林。”
他說完笑了:“可這荒林又有什么好守的呢?他們要我守的――是口。”
沈蕙笙點了點頭,不插話、不催促,只垂眸靜聽。
陳平望著她,眼神慢慢沉下來:“我知道我不該多嘴,可人老了,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常夢見她……夢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