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行走江河項目影響的擴大和思考的深入，趙曉穎和團隊收到的反饋也越來越多元。除了肯定與鼓勵，也有一些來自學界和理論界的質疑聲音。有人認為他們的報道雖然生動，但缺乏理論高度，是有調查無研究；也有人認為他們過于側重經驗描述，未能將豐富的實踐素材升華為具有普遍解釋力的理論框架。

這些聲音，促使趙曉穎開始更深入地思考理論創新這個命題。恰在此時，陸文淵所在的法學院與省社科院聯合舉辦了一場高規格的中國式現代化理論與實踐學術研討會，特意為行走江河團隊設置了一個專題論壇，邀請他們從調研一線的視角，參與理論對話。

論壇當天，會場座無虛席。除了高校和研究機構的學者，還有許多對實踐問題感興趣的研究生。趙曉穎團隊帶著幾分忐忑，也帶著分享與學習的期待，坐上了發席。

論壇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經濟學家主持。他開場便點明了議題的挑戰性：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了行走江河團隊，他們腳上沾滿泥土，心中裝著百姓。但同時，我們也要直面一個問題：熱火朝天的實踐，如何滋養冷靜深邃的理論思考？生動的中國故事，如何轉化為具有普遍意義的中國理論？這就是我們今天要探討的理論創新之路。

首先發的是幾位中青年理論工作者。他們或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原理出發，或借鑒西方制度經濟學、發展社會學等理論，試圖對中國的區域協調發展、科技創新等現象進行解釋。他們的分析框架嚴謹，邏輯推演嚴密，但趙曉穎聽著，總覺得隔了一層，仿佛那些鮮活的、充滿張力的基層實踐，被抽象成了干癟的概念和模型。

輪到趙曉穎發時，她調整了一下話筒，決定坦誠地談談團隊在一線的困惑與思考。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她開場道，我們團隊確實長期奔波在基層，更多的時候是在和。對于理論創新，我們最初是敬畏甚至有些疏遠的，覺得那是書齋里學者們的事情。但走得越深，聽得越多，我們越發現，基層實踐中蘊含著大量現有理論難以完全解釋的新現象新問題，它們迫切地呼喚著理論的回應與指引。

她舉了幾個例子：比如，在白龍江，企業間自發形成的隱形聯盟，它既不是純粹的市場契約，也不是傳統的企業集團，更不是zhengfu主導的拉郎配。這種基于信任、聲譽和共同利益，介于市場與科層制之間的混合型組織形態，其生成邏輯、運行機制和演進規律，現有的企業理論、產業組織理論似乎都難以完美涵蓋。

再比如，在旭日灣，zhengfu推動科技創新的方式，不再是簡單的項目審批或資金補貼，而是構建創新生態系統，扮演組織者服務者風險共擔者的角色。這種zhengfu行為的深刻變遷，其動因、邊界和效能，也需要新的理論予以闡釋。

還有，在青河流域，跨行政區的生態補償，涉及復雜的價值量化、利益博弈和制度設計，這已經不是傳統的環境經濟學或公共財政理論所能完全覆蓋，它呼喚著融合了生態學、經濟學、政治學、法學等多學科知識的新的治理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