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走出金殿時,陽光正照在宮道上。他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停。手按在胸口,那塊染血的玉璽還在衣內,溫熱未散。
但他知道,星象再準,天命再顯,若朝中根基被蛀空,紫氣東來也不過是虛影一場。
三日后卯時三刻,不只是他的命運節點,也是敵人的最后機會。他不能只等天命,還要親手撕開那些藏在賬本里的黑手。
回府途中,他召袁天罡至偏巷密會。馬車停下,簾子掀開一角,袁天罡披著暗紅斗篷躍入車廂,身上帶著夜風的氣息。
“戶部。”蕭玄開口,聲音低而穩,“近半年軍餉撥付記錄,我要原件。”
袁天罡點頭:“明早就能調出副本,以欽天監祭天籌備為由,名正順。”
“不夠。”蕭玄搖頭,“我要地庫里的原始賬冊。尤其是標注‘皇陵修繕’和‘邊防專項’的幾筆。百萬兩白銀流向漕幫商號,工部無簽章,這不合規矩。”
袁天罡眼神一冷:“那地方兵部派人守著,夜間輪值都是親信。”
“所以你得在他們換崗前進去。”蕭玄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時間與口令,“我會讓內侍遞一道公文,說祭天需核查過往財政支出,你趁機替換賬冊,貼上追蹤符。”
袁天罡接過紙條,收入懷中。他沒再多問,只道:“天亮前,東西會在我手上。”
馬車重新啟動,駛向王府。
次日傍晚,蕭玄換了一身深灰常服,未帶隨從,獨自走入戶部大院。此時正值交接班時分,值守官吏陸續退下,新班還未到齊。
他直奔檔案閣,門口兩名守衛見是三皇子,不敢阻攔,只得低頭行禮。閣內燭火昏黃,一排排木架堆滿賬冊,空氣中彌漫著墨與紙的陳舊氣味。
他在角落找到目標書架,抽出一本標有“軍資·癸卯年三月”的冊子,翻開第一頁,用指尖輕輕劃過賬目邊緣。
墨色不均,紙張新舊混雜。一筆三十萬兩的“北境補給”被拆成十二筆小額支出,分別記入“驛道維護”“糧倉翻修”等名目。平賬手法老練,周期固定,每月初三、十三、廿三都有類似操作。
他合上賬冊,又取下另一本。這次是“邊防專項”,封面蓋著戶部火漆印,但封邊有輕微刮痕,像是被人撬開重封過。
翻開后,第一頁就寫著:撥銀百萬兩,用于云州城墻加固。接收方——南舟商會。
蕭玄瞳孔一縮。
南舟商會早在半年前就被查封,執照注銷,連船隊都已充公。一個死掉的商號,怎么可能收到朝廷巨款?
他將賬冊夾入懷中,正要離開,忽然聽見門外腳步聲逼近。
門被推開,戶部尚書走了進來。
他身材微胖,臉上掛著笑,手里拿著一盞新燭臺,像是特意來點燈的。可蕭玄清楚,這人今晚本不該值夜。
“殿下。”尚書拱手,語氣恭敬卻不卑,“這么晚了,您親自查賬?”
“祭天在即,財政不清,如何對天稟告?”蕭玄將手中另一本無關賬冊放回原位,不動聲色。
“這些賬,都經過三省六部聯審,絕無差錯。”尚書走近幾步,把燭臺放在桌上,火光映在他圓潤的臉上,“殿下若是不信,可以調監察司的復核記錄。”
蕭玄看著他:“你說無錯,那我問你,南舟商會已被查封,為何還能接收百萬兩邊防專款?”
尚書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這……可能是下官疏忽,記錯了名字。回頭我讓人更正。”
“記錯?”蕭玄冷笑,“十二筆平賬,每月初三、十三、廿三,筆筆對應北狄戰事節點。你也說是疏忽?”
尚書沉默片刻,忽然也笑了:“蕭玄,你以為你能查到我?這些賬,不是我能改的。我只是照令行事。”
“誰的令?”
“你心里清楚。”他抬頭直視蕭玄,“你斗的是天命,可有人斗的是活路。你贏了星象,未必贏得了賬本。”
蕭玄盯著他,一字一句:“我知道你不敢擔責。所以我只問一句——誰讓你改的賬?”
尚書嘴角抽動,卻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