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還在耳邊回蕩,爐灰微微顫動。
蕭玄睜開眼,天已微亮。他靠在石壁上坐了一夜,背上披的鴉青鶴氅沾了濕氣,沉甸甸地壓著肩膀。蘇挽月躺在石臺邊,呼吸平穩,臉色比昨夜好了一些。她手里攥著那枚銀鎖,指節發白。
他起身走到洞口,外面霧散得差不多了,林間透出灰白色的光。毒瘴林的路不好走,但不能再拖。他蹲下身,示意她上來。
“我還能走。”她說。
“別逞強。”他背對著她,“上來。”
她沒再說話,趴在他背上。他站起身,腳步穩住,沿著原路往谷中方向走。
一路上兩人沒怎么交談。山風穿過枯枝,發出細微的響動。走了約兩個時辰,終于看到醫仙谷的石門。守門弟子正在換崗,見有人來,立刻警覺。
“是玄機子!”其中一個低階弟子認出了蕭玄的衣著。
另一人盯著他背上的蘇挽月:“她怎么了?”
“寒毒發作,剛從毒瘴林出來。”蕭玄聲音平靜,“帶我去她居所。”
守門弟子對視一眼,一人快步前去通報,另一人引路。
路上,蕭玄注意到藥廬燈火未熄,幾名弟子端著藥盤進進出出。檐下掛著幾串新采的藥材,其中一筐斷腸草堆得很高,根部顏色不一。
到了蘇挽月住處,兩名侍女迎出來,將她扶進屋內躺下。蕭玄站在門外,等她傳話。
不到片刻,侍女出來請他入內。
蘇挽月靠在床頭,臉色仍有些蒼白。“你先坐下。”她說。
蕭玄坐在桌旁,看著她。
“三日前,師父閉關。”她低聲說,“臨行前留下一道密令,由四脈首座共同執掌谷務。但命令只給了一半權限,另一半需要‘圣女親啟’才能激活。”
“他們要你開那個盒子?”蕭玄問。
她點頭:“但我沒鑰匙。昨晚的事讓我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我活著拿到它。”
蕭玄沉默片刻:“藥廬徹夜熬藥,不是為了救人,是在準備什么。”
“我也這么想。”她閉了閉眼,“今早聽說,毒脈和藥脈為一批斷腸草吵了起來。一個要燒,一個要留。”
“這不是爭藥材。”蕭玄說,“是在爭控制權。”
她睜眼看他:“你想怎么做?”
“我不能直接出面。”他說,“但現在開始,我會以玄機子的身份參與谷中事務。先解決小事,讓人信服。”
她沒反對。
當天清晨,蕭玄回到客院暫住。他換了身粗布衣裳,把月白長衫收進包袱。銅鏡前,他用《千面引》改了面容,下巴變方,眉骨略高,看起來像個普通游醫。
半個時辰后,他去了藥廬。
藥廬門口圍了幾名弟子,聲音不小。
“這批斷腸草有毒性殘留,必須全部焚毀!”藥脈弟子手持火簽,“這是祖規!”
“放屁!”毒脈一名青年冷笑,“這草能提煉抗毒血清,你們懂什么?留一半研究不行嗎?”
“研究?你們上次試藥炸了半間屋子!”
雙方越吵越兇,眼看要動手。
蕭玄走上前,看了看筐里的草。
“根部帶紫紋的可以留。”他說。
兩人都轉頭看他。
“誰讓你插嘴?”
“我是來獻方的郎中。”他指了指其中三株,“這三株根系完整,紫紋清晰,毒性可控。其余的確實該燒。”
藥脈長老正好路過,年事已高,眼神不好。他讓弟子取來十株隨機挑選的斷腸草,請蕭玄分辨。
蕭玄一一指出可用者,無一差錯。
長老點頭:“有點本事。”
毒脈青年還想爭辯,護脈的張老夫人走了過來,看了看情況,開口:“這位大夫說得有理。爭議暫息,按他說的辦。”
眾人散去。
蕭玄沒多留,轉身離開。
傍晚時分,他在膳堂吃飯,聽見旁邊桌上兩名弟子爭論。
“《百草錄》殘卷憑什么只給嫡系?咱們外門勤學三年,連看一眼都不行?”
“規矩就是規矩。慕容楓師兄都說支持開放典籍了,可藥脈那邊死活不同意。”
“還不是怕別人搶了他們的地位。”
蕭玄低頭吃飯,記下了這些話。
第二天上午,他在客院整理筆記。紙上畫著醫仙谷的地圖,標注了藥廬、毒室、診堂、護院的位置,還有各脈弟子的活動規律。
門被敲響。
進來的是慕容楓。
“你是玄機子?”他問。
蕭玄點頭,請他坐下。
“我聽說你在斷腸草-->>的事上幫了忙。”慕容楓神色凝重,“現在谷里不太平。各方都在拉人站隊,我不想摻和。但我擔心師妹。”
“她現在很危險。”蕭玄說,“不只是身體上的。”
慕容楓抬頭:“你知道些什么?”
“赤陽花不是自然枯萎,是被人毀掉的。”蕭玄看著他,“而下令的人,很可能就在谷中高層。”
慕容楓臉色變了:“不可能。師父不會允許這種事。”
“可她已經閉關了。”蕭玄說,“命令是真的,但動機呢?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
慕容楓說不出話。
“有人想趁機奪權。”蕭玄說,“也有人不想讓蘇挽月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