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站起身,踱步到那幅巨大的大明輿圖前,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北京的位置。
“朱瞻基給他兒子取名‘祁鎮’?”他輕笑一聲,帶著刺骨的寒意,“他希望此子能安定他的江山?可笑!他這是親手將一把名為‘野心’的利劍,懸在了他自己的龍椅之上!他以為借五行天命可以壓服眾生,卻不知,這世間最易反噬的,便是這‘天命’二字!”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韋弘和王斌:“于謙死諫,看似魯莽,實則是那些靠著‘禮法’‘嫡庶’吃飯的勛貴文官集團,被逼到墻角后,不得不打出的第一張牌!他們在試探,試探朱瞻基的決心,也在試探……這滿朝文武,還有多少人站在他們那邊。”
“王爺的意思是……這風波,一時半會兒平息不了?”王斌試探著問。
“平息?”朱高煦嗤笑,“如何平息?朱瞻基若退讓,他帝王的顏面何存?他‘天命所歸’的神話如何維系?那些依附于他的宦官、近臣,豈會答應?而勛貴文官集團若退讓,他們賴以生存的根基便將崩塌!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斗爭,沒有退路!”
他的語氣驟然轉冷,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決斷:“通知北京的人,給本王盯緊了!詔獄里的于謙,是死是活?哪些人在為他奔走?哪些人在落井下石?朱瞻基下一步會如何處置?是殺一儆百,還是被迫妥協?還有宮中,張太后是何態度?胡皇后那邊又有何動靜?本王要知道每一個細節!”
“癸。”
“屬下在。”陰影中的身影微微一動。
“讓我們的人,適時地……加把火。”朱高煦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光芒,“比如,可以讓詔獄里傳出些風聲,說于謙在獄中慷慨陳詞,指責陛下‘寵妾滅妻’,‘罔顧祖宗法度’……說得越詳細,越像是真的越好。或者,讓某些清流聽到,陛下有意借此事,大規模清洗科道官……記住,要做得自然,似是而非,讓他們自己去猜,去怕!”
“屬下明白。”癸簡短應道。
“另外,”朱高煦繼續吩咐,“讓我們在都察院的人,可以開始準備幾道奏章的底稿了。不必直接為于謙喊冤,而是要引經據典,談論‘者無罪,聞者足戒’,談論太宗皇帝廣開路之盛德,談論堵塞路乃亡國之兆……等時機一到,便遞上去!”
“是!”
朱高煦最后將目光投向王斌:“王斌。”
“末將在!”
“礪刃谷的新軍操練,雷火工坊的器械打造,求是書院的格物研學,一刻不得懈怠!反而要借此機會,再提速!再求精!要讓他們在前方斗得你死我活之時,吾等之‘劍’,已淬煉得無堅不摧!”
“末將遵命!定不負王爺重托!”王斌凜然應諾,眼中燃起戰意。
朱高煦重新坐回椅中,再次闔上雙目,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起扶手。
“風暴已起,便讓它來得更猛烈些吧。”他低聲自語,聲音冰冷,“唯有在雷霆暴雨中,方能看清這江山社稷,誰才是真正的擎天之柱……也唯有在混亂與裂痕中,吾等方能覓得那……一擊必中的時機。”
密室的燭火,將他的側影投在墻壁上,拉得很長,很暗,仿佛一頭蟄伏于深淵、靜待獵物流盡最后一滴血的洪荒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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