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帶石星去的地方,并非“管道墳場”那種純粹的廢墟,也非炎玥那充滿野性氣息的“垃圾王宮”。
    它位于“銹疤區”與“暗流集市”交接處,一片相對“體面”的老舊建筑群邊緣。這里的建筑雖然也飽經風霜,布滿了修補的痕跡和管線,但至少結構完整,保持著星環之城早期民用住宅的風格。居民大多是些上了年紀的技工、落魄學者、或者從事灰色行業但力求低調的人。
    藏身處在一棟五層公寓樓的地下室。入口偽裝成鍋爐房的廢棄檢修口,內部卻別有洞天。空間不大,但被墨衡改造得如同一個微型的研究室兼避難所。
    墻壁做了隔音和基礎的能量屏蔽處理。一側是書架,擺滿了各種紙質和電子版的古籍、研究筆記、以及關于星環之城歷史、靈能理論、古代文明符號學的資料。另一側是簡單的床鋪、儲物柜、還有一個配備了基礎凈水和空氣循環系統的小型工作臺。角落里甚至有一個利用廢棄零件組裝的小型靈能共鳴爐,可以提供穩定的低強度靈能環境,用于冥想或修復器物。
    這里積著薄灰,顯然有段時間沒人來了,但物品擺放整齊,透著墨衡一貫的嚴謹。
    “這里是我早年進行私人研究時準備的‘書齋’。”墨衡點亮了依靠靈能水晶供能的柔和頂燈,一邊檢查著儲備物資(壓縮食物、凈水、藥品、備用衣物都還充足),一邊說道,“位置隱蔽,周圍的鄰居多是‘自掃門前雪’的類型,只要我們不鬧出大動靜,暫時是安全的。這里的屏蔽措施雖然比不上γ-12節點或特戰部的力場,但足以過濾掉大部分常規追蹤掃描——前提是他們沒有直接鎖定這棟樓。”
    石星打量著這個充滿書卷氣息的小空間,緊繃的神經終于略微松弛。一路上的逃亡、戰斗、與各種危險存在的遭遇,讓他幾乎忘記了“正常”的、可以安心思考和休息的環境是什么樣子。
    “先處理傷口,好好休息。”墨衡從儲物柜里拿出醫療包,先給石星處理了身上的擦傷和瘀青,然后才重新包扎自己手臂的傷口。兩人又吃了些高能食物和水。
    做完這一切,墨衡指了指那張簡易的床鋪:“你睡床。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緒,規劃下一步。”他自己則在工作臺前的椅子上坐下,取出一本厚重的皮質筆記本,開始快速書寫。
    石星沒有推辭,他確實累壞了。身體和精神的雙重透支,加上“觀測者印記”半休眠后的緩慢復蘇過程,都讓他異常疲憊。他躺在雖然簡陋但干燥潔凈的床鋪上,幾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夢境光怪陸離:青巖星那遮天蔽日的污穢云層、測試時瘋狂的低語與幻象、墨衡溫和講解“概率漣漪”的面容、炎玥在火光中飛揚的紅發、潛巖蚰蜒冰冷的復眼、“靜謐之眼”獵手平靜而貪婪的話語、凈化廠那暗紫色翻滾的污染能量、幽影那雙深紫色、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最后,夢境定格在那枚金屬牌上,它懸浮在黑暗中,表面的古老符號散發著星光,與他自己意識深處的印記共鳴、旋轉,仿佛要融為一體……
    當他被墨衡輕聲喚醒時,感覺時間過去了很久,但精神上的疲憊感大為緩解,身體也恢復了不少氣力。工作臺上的一個簡易計時器顯示,他睡了大約十個小時。
    “感覺怎么樣?”墨衡遞給他一杯溫水。他看起來也休息過了,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恢復了往日的沉穩睿智。
    “好多了。”石星坐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感覺體內靈能的流轉順暢了許多,意識深處那枚印記的“余燼”也旺盛了一些,雖然依舊無法主動調用,但至少不再有那種隨時可能熄滅的虛弱感。
    “那就好。”墨衡點點頭,將手中的筆記本推到他面前,“我們聊聊。首先,關于你體內的‘觀測者印記’。”
    石星心中一緊,知道這是無法回避的話題。
    “根據你在凈化廠和軌道站的描述,以及金屬牌的反應來看,”墨衡緩緩說道,“這個‘觀測者印記’,恐怕不僅僅是你從青巖星帶回來的‘古老回響’那么簡單。它與‘第七觀測站’網絡、‘星靈眷族’的遺物(金屬牌)存在深度共鳴,功能復雜——包括信息記錄、環境解讀、危險預警、甚至可能存在的某種‘協議’觸發(如緊急規避輔助)。它更像是一個被植入的、高度智能化的‘輔助系統’或‘傳承模塊’,而不僅僅是一團混亂的記憶碎片。”
    他看著石星:“你昏迷前聽到的‘鑰匙’、‘宿命之輪’,恐怕并非虛。這個印記,很可能將你與那個古老的、監視‘███-7’(屏障裂隙)的使命,綁定在了一起。它既是力量,也是責任,更是……無盡的麻煩。”
    石星沉默地點點頭。他早已隱隱感覺到這一點。
    “現在,我們必須做出一些關鍵決定。”墨衡的語氣嚴肅起來,“第一,關于印記本身。你需要系統地學習如何與它共存、理解它、并嘗試逐步掌控它的力量,而不是被動承受或恐懼它。我研究古代靈能哲學多年,雖然無法直接指導你使用印記(那是獨屬于你的體系),但或許能幫你建立正確的認知框架,避免在探索中迷失。”
    “第二,關于外部局勢。我們目前被多方勢力關注:apmrc(官方研究機構,態度偏向控制與收容)、‘黑牙’與‘齒輪幫’(黑市勢力,貪婪且危險)、‘靜謐之眼’(瘋狂的收藏家,手段莫測)、以及新出現的星環守衛軍特戰部(官方強力部門,目的不明但掌握大量情報,威脅極大)。此外,還有凈化廠事件可能引發的后續影響,以及那個始終懸在我們頭頂的、源自‘███-7’的潛在危機。”
    他頓了頓:“繼續像之前那樣純粹地逃亡和躲避,只會讓我們越來越被動,資源耗盡,最終被某一方抓住。我們必須主動獲取信息,評估風險,并尋找可能的……‘破局點’或‘合作者’。”
    “合作者?”石星一愣,“我們能相信誰?”
    “很難說完全信任。”墨衡搖頭,“但在特定條件下,與某些勢力進行有限度的、目標明確的接觸或交易,或許能為我們爭取時間、資源或情報。比如,特戰部雖然強勢,但他們似乎對‘古代守望者’的遺產和███-7的威脅有更深了解,而且行事相對‘講規矩’。如果操作得當,或許能從中獲取關鍵信息,甚至利用他們的資源。當然,這無異于與虎謀皮,必須萬分謹慎。”
    “再比如,”墨衡眼中閃過一絲復雜,“apmrc內部也并非鐵板一塊。艾拉博士雖然堅持她的研究路徑,但她本質上是想幫你,而非害你。或許……在某些極端情況下,可以嘗試有限的溝通。”
    “那炎玥呢?”石星忍不住問。
    “炎玥……”墨衡沉吟,“她是個變數。背景神秘,立場不明,但對我們至少沒有表現出直接惡意,還曾出手相助。她熟悉夾縫區,是個有價值的信息源和潛在盟友。我們需要設法與她重新取得聯系,確認她的安全,并了解她離開后的情況。”
    他總結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就待在這里。你需要專注于修復印記,并學習我為你準備的基礎理論。我會嘗試通過一些隱蔽渠道,了解外部風聲,尤其是特戰部的動向、凈化廠事件的后續、以及炎玥的消息。同時,我們需要制定幾個備用的行動方案。”
    計劃初步確定,石星感到心頭沉重的壓力并未減少,但至少有了明確的方向,不再是完全的迷茫。
    接下來的幾天,成了石星進入星環之城后,最為“平靜”和“規律”的一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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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沉浸在學習與冥想中。
    墨衡為他系統性地梳理了靈能的基礎理論、不同流派的哲學思想、以及關于“古代文明”、“高維干涉”、“信息載體靈能”等方面的現有研究(很多是墨衡自己的筆記和推測)。這些知識極大地拓寬了石星的視野,讓他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有了更宏觀和理論層面的理解,不再僅僅局限于自身的痛苦感受。
    他嘗試用墨衡教授的方法,更加深入和細致地內視,與那緩慢復蘇的“觀測者印記”建立聯系。不再是恐懼地抗拒或茫然地承受,而是嘗試去“觀察”它的結構、“感受”它的韻律、“理解”它傳遞的(哪怕是極其微弱和破碎的)信息。
    這個過程異常艱難。印記的“操作系統”與他自身的意識存在隔閡,像是用落后的終端去訪問一個過于先進的服務器,經常出現“理解錯誤”或“信息過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定魄”羅盤持續的滋養,他感覺自己與印記之間的“同步率”在極其緩慢地提升。
    那金屬牌也被他拿出來仔細研究。在印記恢復了一絲活性后,他與金屬牌的共鳴變得更加清晰。他發現,這牌子不僅僅能激活特定的古代設施或提供防護,其內部似乎還記錄著一些極其基礎的、關于“第七觀測站”網絡架構和“觀測者”職責的“入門指南”信息碎片,這些信息如同涓涓細流,補充著他對整個體系的認知。
    夜晚,他們會討論白天的發現,分析墨衡從外面帶回的零星信息(他非常小心,每次外出都偽裝成拾荒老人,通過幾個絕對可靠的老熟人獲取信息,且絕不直接打聽敏感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