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在身后崩塌，如同巨獸的腸道在劇烈痙攣。碎石和扭曲的金屬碎片夾雜著暗紫色的能量余燼，雨點般砸落。石星和墨衡只能將靈能護在背后，硬扛著沖擊，拼盡全力向前沖刺。
    通道盡頭的光點從米粒大小迅速擴大，最終化作一個圓形的、布滿銹跡的金屬閘門輪廓。閘門上有一個沉重的旋轉閥盤。
    “到了！開門！”墨衡低吼，與石星一起抵住旋轉閥盤，用盡全身力氣，在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中，將它猛地轉動！
    哐當！
    閘門向內彈開，刺眼的天光（盡管是星環之城人工天幕模擬的白晝光）混合著干燥、帶著金屬銹蝕和機油味的空氣，瞬間涌了進來，沖散了通道內令人窒息的腐朽和瘋狂氣息。
    兩人跌跌撞撞地沖出門外，摔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劇烈地咳嗽、喘息。身后，閘門內傳來沉悶的轟隆聲和紫黑色光芒的閃爍，但通道似乎徹底崩塌堵塞了，那股恐怖的污染能量并未立刻追出。
    他們暫時安全了。
    石星掙扎著抬起頭，打量四周。
    這里是一個巨大的、半封閉的廢棄軌道站。高高的、布滿銹蝕和水漬的混凝土穹頂下，是數條早已停止運行、軌道上堆積著雜物和塵埃的電磁懸浮軌道。幾節銹跡斑斑、車窗破碎的廢棄軌道車車廂如同僵死的巨蟲，癱在軌道兩側。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的灰塵味和淡淡的臭氧味。
    陽光（天幕光）從軌道站一側破損的頂棚裂隙和巨大的出口處斜射進來，形成一道道光柱，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這里空曠、死寂，但至少沒有了凈化廠地下那種無處不在的瘋狂和污染。
    “這里……是‘銹疤區’東部的舊貨運軌道站，早就廢棄了。”墨衡喘息稍定，辨認出環境，臉上卻無絲毫放松，“不過，我們鬧出的動靜太大，這里恐怕也不安全，必須盡快離開。”
    兩人互相攙扶著站起身，檢查傷勢。墨衡的左臂傷口又滲出血跡，石星身上也多處擦傷和瘀青，但都無大礙。最麻煩的是精神和靈能的消耗，石星的印記依舊處于半休眠后的緩慢恢復期，墨衡的臉色也顯得疲憊。
    他們決定先離開軌道站的主大廳，找個相對隱蔽的角落，稍作休整，再規劃下一步。
    就在他們朝著一條通往側方維修通道的樓梯走去時——
    “站住。”
    一個冷靜、清晰、帶著不容置疑口吻的年輕女聲，突兀地在空曠的大廳中響起。
    聲音來自他們斜上方，一節廢棄軌道車的頂部。
    石星和墨衡身體驟然繃緊，猛地抬頭看去。
    只見那節車廂頂部，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影。
    她看起來二十歲出頭，身姿挺拔，穿著一套剪裁合體、風格簡潔利落的深藍色制服，制服的肩章和袖口有著簡潔而獨特的銀色紋路，既非apmrc的研究服，也非夾縫區常見的裝束。她留著一頭利落的黑色短發，五官精致但表情冷峻，一雙深紫色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湖泊，平靜地俯視著下方。
    她的手中，并沒有拿著明顯的武器，只是隨意地垂在身側。但石星和墨衡都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精純、凝練、帶著銳利“破法”特質的靈能，如同無形的領域，以她為中心彌漫開來，牢牢鎖定了他們。
    更讓石星心臟一抽的是——這個年輕女子身上散發出的靈能波動，給他一種隱約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熟悉，是因為其“純凈”與“控制力”與apmrc培養出的靈能者相似；陌生，是因為其中多了一種apmrc所沒有的、更加冰冷、直接、仿佛為實戰而生的鋒銳感。
    “你們是誰？”墨衡上前半步，將石星護在身后，沉聲問道，同時暗中積蓄力量。這個女子出現得悄無聲息，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女子沒有回答墨衡的問題，她的目光越過墨衡，落在了石星身上，深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仿佛在確認什么。
    “石星，青巖星幸存者，‘污穢親和’異常靈能攜帶者，apmrc預備役編號734，于四天前在非授權情況下脫離監控，并與高危關注目標‘古籍管理員’墨衡一同潛逃。”她用一種平鋪直敘、仿佛在念報告的語氣，清晰地說出了石星的來歷，“在此期間，你們先后與黑市組織‘黑牙’、‘齒輪幫’發生沖突，并與‘靜謐之眼’商會產生接觸，最后在東部凈化廠區域引發大規模異常能量爆發，導致該區域古代設施部分損毀及高危變異污染能量泄露。”
    她每說一句，石星和墨衡的心就沉一分。對方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你們是apmrc派來的？”墨衡冷聲問，但心中疑惑，apmrc的行動風格似乎不是這樣。
    “apmrc？”女子微微偏頭，嘴角似乎極輕微地扯動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一個并不重要的名詞，“不。我們來自‘星環守衛軍——特殊事件應對與戰術分析部’，簡稱‘特戰部’。你可以叫我‘幽影’。”
    星環守衛軍特戰部？！墨衡瞳孔微縮。這是星環之城直屬的最高軍事與安全機構之一，其“特戰部”更是神秘，專門處理涉及重大靈能異常、跨區域安全威脅以及……某些需要“特別處理”的人和事。他們直接聽命于星環議會高層，權限極高，行事風格果決且隱秘，極少公開露面。
    “特戰部為什么會找上我們？”墨衡心中警鈴大作。被特戰部盯上，遠比被apmrc追捕要麻煩得多。
    “原因有三。”自稱幽影的女子語氣依舊平淡，“第一，你們在凈化廠引發的異常能量爆發，已達到‘三級區域威脅’標準，可能對星環之城下層結構穩定及周邊區域安全構成潛在風險，特戰部有權介入調查與處理。”
    “第二，石星的‘污穢親和’體質及其后續表現出的、超出apmrc原定風險評估的特殊性（她特意看了一眼石星），已被列為‘待觀察高階變量’，其動向與潛在威脅需納入更高級別的監控體系。”
    “第三……”她頓了頓，目光再次鎖定石星，這次帶上了一絲探究，“我們檢測到，在凈化廠能量爆發核心區域，出現了與‘第七觀測站’網絡同源的、高權限身份驗證波動。而攜帶該波動源的個體，最后出現的位置，與你們的逃離軌跡高度重合。”
    她向前微微傾身，深紫色的眼眸仿佛要穿透石星的靈魂：“石星，你身上，是否攜帶了與‘古代守望者’文明相關的、高權限物品？”
    石星心中劇震！對方連“第七觀測站”和“古代守望者”都知道？！而且竟然能追蹤到金屬牌激活時的權限波動？星環守衛軍的監測網絡，究竟達到了何種恐怖的程度？
    墨衡也感到了極大的壓力，他沉聲道：“我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凈化廠的異常是意外，我們只是為了躲避追捕才誤入其中。”
    “意外？”幽影不置可否，她的手指在身側輕輕一點。
    瞬間，石星和墨衡周圍的光線陡然扭曲、暗淡！仿佛有一層無形的、隔絕聲音與能量的薄膜將他們籠罩！連空氣的流動都變得遲滯！
    “簡易靜默力場，防止我們的談話被無關者監聽，也防止你們……做出不理智的舉動。”幽影解釋了一句，隨即語氣轉冷，“墨衡，前apmrc高級研究員，因研究方向‘偏離主流’且涉嫌接觸禁忌知識被邊緣化。你對‘古代靈能體系’和‘異常共鳴現象’的研究，以及你近期與石星的接觸，都在我們的檔案之中。你認為，用‘意外’和‘躲避追捕’來解釋你們在凈化廠核心控制室激活古代系統、引發污染能量暴走的行徑，我們會信嗎？”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們調取了凈化廠外圍及附近區域的監控殘留數據（雖然大部分已被破壞或干擾），結合能量追蹤分析，基本還原了你們的部分行動路徑。你們在控制室使用了某種高權限密鑰，試圖啟動緊急通道，但同時驚動了深層污染能量聚合體。這些，都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氣氛凝滯如冰。對方掌握的信息遠超預期，而且態度強硬。
    “你們想怎么樣？”石星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著幽影深紫色的眼眸。既然對方知道這么多，隱瞞或許已無意義，不如試探其真實意圖。
    幽影看著石星，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或許是對他敢于直視的勇氣），但語氣依舊公事公辦：“根據《星環安全法》及《特殊事件應對條例》，你們目前涉嫌引發區域性安全威脅、非法接觸并可能持有高危古代遺物、以及脫離授權監控。按照規定，我有權將你們暫時拘押，帶回特戰部進行詳細調查與評估。”
    拘押？石星心中一沉。一旦進入特戰部，天知道會發生什么。那些關于“特戰部”處理“異常變量”的隱秘傳聞，可都不怎么美好。
    墨衡的手已經悄然按在了短刃柄上，周身土黃色的靈能開始隱晦地流轉。
    幽影仿佛沒有看到他的小動作，只是淡淡補充道：“不過，鑒于此次事件的復雜性，以及石星體質的特殊性，上級給予了酌情處理的權限。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
    “選擇一：配合調查。交出你們在凈化廠獲得或使用的古代物品，詳細說明事件經過，并接受特戰部的全面評估與監控。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考慮為你們提供一定程度的‘合作者’身份與保護，避免你們被apmrc、黑市或其他勢力繼續追捕。當然，自由會受到相應限制。”
    “選擇二：拒絕配合。我將執行強制拘押程序。以你們目前的狀態，反抗的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之后-->>，你們將被移交給專門的‘異常個體收容與研究’部門。那里的環境和待遇，我想你們不會喜歡。”
    她給出了選擇，但選項之間的差距，不而喻。
    石星與墨衡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與不甘。配合，意味著交出金屬牌（雖然已經丟失），暴露更多關于印記和古代網絡的秘密，從此受制于人。不配合，以他們現在的狀態，幾乎不可能對抗這個深不可測的“幽影”和她背后可能存在的支援。
    “我們需要時間考慮。”墨衡沉聲道，試圖爭取時間，恢復力量。
    “可以。”幽影出乎意料地同意了，“給你們五分鐘。不要試圖離開靜默力場范圍，或者使用任何形式的遠程通訊。力場內外信息隔絕，任何異常能量外泄都會觸發警報。”
    說完，她竟真的不再看他們，轉身望向軌道站外部的天空（天幕），仿佛在思考著什么，將背影留給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