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經和他稱兄道弟、在酒桌上拍著胸脯說“咱們是一家人,有事你說話!”的公爵、侯爵、伯爵們,現在要是在大街上,遠遠看見他坐的那輛樸素的、用青色呢子做車棚的馬車,都會立刻命令自己的車夫,趕緊把馬車拐進旁邊的小路避開。或者,干脆把車停在路邊,然后把車窗的簾子放下來,假裝沒看見。
他們就好像覺得,張維賢身上帶著什么可怕的詛咒,多看一眼,都會把倒霉事傳染到自己身上。
張維賢心里明白,這都是因為成國公朱純臣。那天朱純臣在他家花廳里,一邊摔杯子砸碗,一邊怒吼著罵他“刨祖墳”的話,早就通過各種私下渠道,傳遍了京城每一個勛貴家族的內部。朱純臣的話,其實也說出了他們所有人的心聲。
在他們眼里,他張維賢——大明朝開國功臣的后代,世世代代繼承爵位的英國公——為了一個他們覺得虛無縹緲、不可能實現的“重新振興國家”的功勞,為了一個年輕huang帝隨口許諾,背叛了他們整個團體!
他變成了一把刀,一把遞向以前并肩作戰的老朋友們脖子上的屠刀!而握著這把刀刀柄的人,就是當今的huang帝!
道理雖然明白,決心雖然下了,但是,這把刀,到底該從哪里先砍下去呢?
整頓京營這件事,就像一團被野貓抓亂了的麻線,有成千上萬個線頭,亂七八糟地纏在一起,根本找不到該從哪個線頭開始解。
朱謙那幾個手下的血,雖然像一盆冰水,暫時把那些最囂張、最敢跳出來反對的人的氣焰給澆滅了。但是,那些隱藏在深處的、像老樹根一樣盤繞交錯的利益關系網,卻像埋在凍土下面的樹根,又堅韌又頑固。
你砍斷幾條露在表面上的小樹根,根本沒用。在那看不見的黑暗深處,很快又會有新的樹根,從別的地方更瘋狂地長出來,甚至比以前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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