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旺父子像兩條被打斷了脊梁的癩皮狗,夾著尾巴,倉惶地消失在胡同口那一片被秋陽曬得發白的塵土里。院門重新關上,插好門閂,將外界的喧囂與惡意暫時隔絕。但院子里殘留的那股貪婪、蠻橫與咒罵混合的污濁氣息,卻仿佛還縈繞在空氣里,讓陽光都顯得不那么透亮。
王桂香扶著門框,腿還是軟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個不停,一半是后怕,一半是剛才那口憋著的惡氣突然宣泄后的虛脫。她看著站在堂屋中央的小女兒曉蘭,那纖細卻挺拔的身影,剛才說出那些鏗鏘話語、逼退惡客時的冷靜與鋒利,此刻在她眼中,既陌生得讓她心驚,又讓她心疼得發酸。這孩子,什么時候,被迫長出了這樣一身硬刺?
林海生沉默地走過去,扶住妻子。他的手掌寬厚粗糙,帶著常年勞作留下的硬繭,此刻卻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他不是怕,而是一種混合著巨大釋然、輕微后怕,以及對女兒復雜難的震撼與驕傲的情緒,在胸膛里沖撞。他看著曉蘭,嘴唇動了動,最終只啞聲說了一句:“曉蘭,你……沒事吧?”
林曉蘭轉過身,臉上那層冰冷的鋒芒已經斂去,恢復成家人熟悉的、帶著些許文靜的溫和模樣。她走過來,輕輕握住父親微微顫抖的手,又拍了拍母親冰涼的手背。“爸,媽,我沒事。你們別擔心。對付這種人,講道理沒用,就得把底線劃清楚,把后果擺明白。”她聲音輕柔,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咱們不惹事,但事來了,絕不能怕。”
林曉峰這時也蹭了過來,小臉上還殘留著剛才的緊張,但眼睛亮得驚人,看著二姐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崇拜:“二姐,你剛才太厲害了!把大伯和志強哥說得一愣一愣的!還有,志強哥推你,你怎么動都沒動?他反而自己差點摔倒!”
林曉蘭揉了揉弟弟的腦袋,笑了笑:“可能是他自己沒站穩吧。曉峰不怕,以后咱們家,誰都不怕。但你要記住,對付壞人,硬碰硬不是最好的辦法,要學會動腦子,用規矩,用法律保護自己。”
她這話是說給弟弟聽,也是說給父母聽。光靠她個人的力量暗中震懾是不夠的,必須讓家人也建立起用正當手段保護自己的意識和底氣。
這場風波看似暫時平息,但林曉蘭知道,事情遠未結束。林海旺父子吃了這么大一個癟,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人雖然走了,但那張刻薄的嘴,回到老家,或者就在這附近的同鄉圈子里,會吐出怎樣的污水,用“不孝”、“忘本”、“發了財就翻臉不認人”之類的罪名來抹黑他們家,幾乎是可以預見的。趙衛國埋下的這根毒刺,還在持續散發惡意。
而且,林海旺父子能找到這里,說明趙衛國當初確實把林家的地址和情況透露得很詳細。這個隱患,必須拔除干凈。上一次的教訓,顯然沒能讓趙衛國徹底老實。
傍晚,一家人沉默地吃著晚飯。飯菜依舊,但氣氛卻有些凝滯。林海生悶頭扒飯,眉頭緊鎖,顯然還在為白天的事煩心,更在擔心后續可能的風波。王桂香食不知味,不時看一眼女兒們,眼神憂慮。
林曉蘭安靜地吃著,心里卻在飛速盤算。她需要主動出擊,不能坐等謠發酵,更不能讓趙衛國再有機會興風作浪。既要處理眼前的麻煩,也要揪出背后的黑手,順便……給某些暗中窺伺的眼睛,一個明確的信號——林家,不是可以隨意揉捏的軟柿子。
夜色漸濃,秋意更深。窗外月色朦朧,星光稀疏。
等家人都睡下,小院里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和秋蟲斷續的鳴叫時,林曉蘭悄無聲息地起身。她沒有開燈,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弱天光,換上了一身深色的、便于行動的舊衣褲,將頭發利落地盤起,戴上頂半舊的帽子。
她像一片影子,滑出房間,來到院子角落。沒有走院門,而是如上次一般,足尖在墻角借力,身形輕盈如燕,悄無聲息地翻過了近兩米高的院墻,落地時連一絲灰塵都未驚起。
秋夜的街道空曠寂寥,只有昏黃的路燈投下孤零零的光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寒風貼著地面吹過,卷起幾片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林曉蘭沒有急于去尋找可能還在附近滯留、或者跑去同鄉處編排是非的林海旺父子。那只是小麻煩。她的第一個目標,是趙衛國。這個陰魂不散的渣滓,必須徹底“解決”。
根據之前陸建軍和周繼軍提供的零散信息,以及她自己感知力捕捉到的殘留痕跡,趙衛國常活動的區域在城東一片魚龍混雜的街區,那里有一些小旅館、地下交易點和灰色場所。他最近似乎格外“安靜”,很可能就龜縮在某個據點。
她將感知力提升到極致,像一張無形的大網,以自身為中心,向著城東方向緩慢而細致地鋪開。夜風帶來的各種氣息——煤煙、塵土、腐爛的菜葉、劣質煙草、隱約的尿臊味——紛繁復雜,但她仔細分辨著,尋找著那一絲屬于趙衛國的、混合了貪婪、油滑、驚懼和某種藥物殘留的獨特“氣味”。
腳步輕盈迅捷,如同夜行的貓,融入街道的陰影之中。她避開了偶爾出現的夜歸行人,避開了巡邏的民兵,專挑小巷僻徑。體內的靈泉空間悄然提供著源源不絕的精力和溫暖,讓她五感清明,體力充沛。
穿過大半個沉睡的城市,她來到了那片被低矮破舊平房、雜亂招牌和昏暗小巷占據的街區。這里的空氣更加渾濁,充滿了各種欲望和敗落的氣息。一些窗戶還亮著昏黃的燈光,傳出打牌聲、爭吵聲和模糊的音樂聲。
林曉蘭像一道真正的幽靈,貼著墻根的陰影移動。她的感知力在這里變得更加敏銳,捕捉著每一扇門后的呼吸,每一次低語的片段,每一縷異常的氣味。
終于,在一家掛著“工農兵旅社”破舊燈箱、門口堆滿雜物的小旅館后巷,她捕捉到了那一絲熟悉而令人厭惡的氣息。很微弱,充滿了驚惶和某種病態的瑟縮,如同受傷的野獸躲在洞穴深處。
她悄無聲息地靠近。旅館后墻有一扇透氣的小窗,蒙著厚厚的油污,里面透出一點暗淡的光。氣息就是從那個房間傳來的。
沒有走正門,林曉蘭再次展現了那非人的輕盈與力量。她觀察了一下墻壁的結構,找到幾處微小的凸起借力點,手腳并用,如同壁虎般,無聲無息地攀上了二層,停在那扇透出氣息的窗外。
窗子從里面插著,但年久失修,縫隙很大。她將一絲感知力滲透進去。
房間里充斥著濃烈的劣質煙草和過期藥物的氣味。一張臟污的床上,趙衛國蜷縮著,裹著一條看不出顏色的被子,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正神經質地啃咬著指甲,眼神渙散,嘴里不停喃喃著什么,仔細聽,似乎是“怪物……不是人……別找我……”
他身邊散落著幾個空酒瓶和一些藥片包裝。
看來,上次污水坑的經歷,不僅讓他身體受了罪,精神上也受到了極大的沖擊,甚至可能產生了某種癔癥或強烈的恐懼后遺癥。
林曉蘭眼神冰冷。這就是試圖傷害她家人、散布謠引來餓狼的下場。但這還不夠。他留在這里,始終是個禍患,誰知道他哪天緩過勁來,或者被什么人利用,又會生出事端。
她需要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而且,要用一種不會牽連到自家、甚至能讓某些暗中觀察者“理解”的方式。
一個念頭在她心中成形。
她將更精純的一縷感知力,混合著一絲極其微弱的、源自靈泉的、能放大生物內心深層恐懼與暗示的精神能量,如同無形的水滴,透過窗戶縫隙,精準地“滴入”趙衛國混亂而脆弱的意識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