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衛國,”林曉梅的聲音因為極力壓抑怒火而微微發抖,“你到底想干什么?立刻從我的鋪子里出去!”
趙衛國站了起來,臉上的假笑也收了起來,露出一絲陰沉。“林曉梅,你別不識好歹。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這是什么態度?你以為開個鋪子就了不起了?就能不認老鄉了?我告訴你,你們家在城里的日子,老鄉們可都知道了,你們過得這么好,拉拔一下老鄉,不是應該的?還是說,你們林家現在眼睛長到頭頂上,看不起咱們鄉下人了?”
他越說聲音越大,帶著煽動性的腔調,仿佛下一刻就要喊得街坊四鄰都聽見。這就是他的手段,用所謂的“鄉親輿論”來bang激a、脅迫。
就在這時,鋪子通往后面小院的門簾被猛地掀開。
林曉蘭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搪瓷缸子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慣常的、屬于大學生的文靜笑容,仿佛剛剛下課回家。可她的眼睛,在踏進鋪子、看到趙衛國背影的一剎那,就驟然冷了下來,像結了冰的湖面。
“姐,媽熬了冰糖雪梨,讓我給你送一碗,潤潤嗓子。”林曉蘭聲音清脆,徑直走到林曉梅身邊,把缸子放在臺上,然后仿佛才看到趙衛國,微微訝異,“這位是?”
林曉梅看到妹妹,緊繃的神經稍微一松,但心卻提得更高。她知道曉蘭認識這個人,更知道曉蘭對這個人的忌憚和厭惡遠超自己。
趙衛國看到林曉蘭,眼睛又是一亮,但很快掩飾過去,重新堆起笑:“你就是曉蘭妹子吧?常聽你姐提起,真是女大學生,氣質就是不一樣!我是趙衛國,跟你姐一個地方的知青,咱們在火車站還見過一面呢。”
林曉蘭笑了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目光平靜地掃過趙衛國,像在打量一件不甚干凈的物品。“哦,趙同志。我想起來了。”她語氣平淡,“你找我姐有事?如果是做衣服,請跟我姐預約量尺寸。如果是別的……”她頓了頓,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我姐忙了一天,該休息了。我們林家小門小戶,規矩簡單,不留客閑聊。”
她的話禮貌,卻把界限劃得清清楚楚,甚至隱隱點出了“不留客”的意味,直接把趙衛國歸為了不受歡迎的“客”。
趙衛國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看看冷著臉、眼神里帶著恐懼卻更帶著倔強的林曉梅,又看看這個笑容溫和、眼神卻犀利得像能剝開他所有偽裝的林曉蘭,心里那股盤算好的勁頭,忽然有點使不出來了。這姐妹倆,看著一個溫順一個斯文,怎么都像長了刺?
“呵呵,大學生說話就是有水平。”趙衛國干笑兩聲,知道今天討不到好了,但也不甘心就這么走,“行,你們姐妹忙,我先走了。曉梅啊,老鄉的情分在這兒,我過兩天再來看你,有啥難處,一定跟我說!”最后那句話,他又加重了語氣,目光沉沉地看了林曉梅一眼,這才轉身,晃著肩膀走了出去。
銅鈴再次哐啷一響,門關上了。
鋪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陽光里浮動的微塵。林曉梅一直挺直的背脊,微微塌了下去,她扶著長臺,手指冰涼,指尖剛才被針扎過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
“姐,”林曉蘭走到她身邊,握住她冰冷的手,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別怕。他敢再來,我有的是辦法讓他滾蛋。從今天起,你上下班,我或者建軍哥找人接送你。這個人,是條毒蛇,沾都不能沾。”
林曉梅抬頭看著妹妹,曉蘭的眼神里沒有害怕,只有一種深沉的冷冽和某種她看不懂的、近乎仇恨的篤定。她忽然想起火車上曉蘭的警告,想起曉蘭堅持要家里裝電話、堅持讓陸建軍教她一些防身術的種種安排……妹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什么。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亮,可鋪子里,仿佛留下了一片驅不散的、屬于趙衛國的陰冷影子,無聲地纏繞上來。那場在火車上開始的噩夢,似乎并未隨著抵達北京而結束,反而以一種更具體、更險惡的方式,追到了她們嶄新的家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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