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華達呢,密度夠,但后整理如果不夠,多次洗滌后容易僵硬,影響垂感。”她拿起那塊卡其色面料,對著光看了看,“做風衣,肩部和后背的襯必須用彈性好的馬尾襯搭配黑炭襯,不然活動時容易‘架著’。”
她又拈起那塊羊絨混紡,放在鼻尖下極輕地嗅了嗅,“羊毛和羊絨的比例大概七比三?保暖性好,但嬌貴,縫紉機針要換最細的,不然容易留下針孔。扣眼最好手工鎖。”
周繼軍眼睛亮了起來,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前傾,聽得極其認真。他沒有插話,只是在她停頓的間隙,適時遞上話頭:“那防水斜紋布呢?我們想用它做一批戶外工作外套,既要防水,又不能太悶。”
林曉梅沉吟了一下,走到材料架旁,取下幾本厚重的面料樣本冊,快速翻找著,抽出一頁遞給周繼軍。“您看看這個,新型的微孔涂層仿棉感面料。防水透濕性能比傳統斜紋布好很多,手感也更接近普通織物,工人穿著接受度更高。就是成本上……”她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而專業。
“成本可以談,關鍵是性能達標和最終效果。”周繼軍接過樣本,仔細看著上面的參數,再看向林曉梅時,眼神里的欣賞已經不加掩飾,“林師傅,您這不是‘裁縫’,您這是專家啊。不光手上功夫了得,對這行里的材料門道也摸得太清了。”
他的夸贊很具體,落在實處,沒有一絲輕浮。林曉梅覺得耳根有點發熱,不是羞澀,而是一種久違的、被真正認可的感覺。在趙衛東那里,她只是個能賺錢、好拿捏的“女人”;在大多數客戶眼里,她是個“手藝不錯的裁縫”;甚至在父母家人心中,她是可靠能干的大姐。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純粹地、平等地看待她在這個領域里的知識和判斷。
“不過是做得多了,碰到的問題也多,逼著自己去琢磨罷了。”她垂下眼,收拾著臺上的面料小樣,語氣平淡,心湖里卻被投下了一顆小石子,漾開細細的波紋。
“琢磨就是本事。”周繼軍笑了笑,很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草圖,指著風衣腰部的設計,“關于這個收腰的弧度,還有口袋既要隱形又要實用,我還想再聽聽您的想法。要不……”他頓了頓,語氣更誠懇了些,“耽誤您點時間,咱們詳細說說?我請杯茶。”
他的邀請合情合理,基于明確的工作需求。林曉梅看著圖紙上那些需要反復推敲的細節,又看看周繼軍眼中純粹的、對更好工藝的追求,心底那點戒備,終于被一種更強大的、對手藝本身的熱愛壓了下去。
“茶鋪子就不去了,”她聽見自己說,聲音比剛才軟和了一點,“后面有個小工作間,安靜些。我正好有件類似款式的半成品,可以比劃著說。”
陽光移動了些許,光帶從寶藍色綢緞滑到了那幾塊樸實的面料小樣上。空氣中的灰塵依然在舞動,但似乎有了不同的軌跡。馬蹄針的滴答聲里,隱約混入了另一種節奏,很輕,卻穩穩地敲在了某個沉寂已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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