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雨,帶著海腥味,砸在“海鷗號”甲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林默涵靠在船舷邊,后背的傷口透過紗布滲出血絲,混著雨水,在灰色襯衫上洇出暗紅的痕跡。他盯著碼頭方向,那里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牌被雨水沖刷得發亮――是組織上派來的接應車。
陳明月從船艙里出來,手里拿著件干外套,輕輕披在他肩上:“阿海說,王副書記在碼頭倉庫等我們。”她的目光掃過他后背的血跡,聲音發緊,“傷口又裂開了,先處理一下。”
林默涵搖頭,從懷里摸出那把刻著“國防部b2-7”的黃銅鑰匙,鑰匙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冷色:“蘇曼卿呢?”
“在船艙里。”陳明月的聲音壓得很低,“她拿著老漁夫的懷表,一直在發呆。”
林默涵接過外套,裹緊自己,轉身往船艙走。船艙里,蘇曼卿坐在鐵皮箱上,手里攥著那只老懷表――表蓋內側的“革命必勝”四個字已經被磨得發亮,表針停在八點十五分,和國泰百貨鐘樓的指針一樣。
“該走了。”林默涵說。
蘇曼卿抬頭,眼睛里布滿血絲:“魏正宏不會放過我們的。”她把懷表塞進懷里,金屬外殼貼著胸口,硌得生疼,“他在我身上裝了定位器。”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在哪里?”
蘇曼卿扯開囚服的領口,鎖骨下方有道新鮮的疤痕,像是剛拆了線的手術痕跡:“在監獄里,他們給我做了手術。”
陳明月倒吸一口冷氣:“是微型定位芯片,軍情局的最新技術。”
林默涵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那道疤痕――皮膚下的芯片像顆小石子,硬邦邦的。他抬頭看蘇曼卿:“疼嗎?”
“不疼。”蘇曼卿搖頭,扯了扯嘴角,“老漁夫死的那天,他們給我動的手術。魏正宏說,要讓我活著,看著你們一個個死在我面前。”
船艙里陷入沉默,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
“得把芯片取出來。”陳明月打破沉默,從包里掏出個醫藥盒,“我帶了手術刀和麻藥。”
蘇曼卿看著她,忽然笑了:“不用麻藥。”她從醫藥盒里拿出手術刀,在煤油燈上烤了烤,“我受得了。”
林默涵抓住她的手腕:“會感染的。”
“感染了也比被魏正宏抓到強。”蘇曼卿抽回手,用手術刀劃開疤痕。血涌出來,滴在鐵皮箱上,濺開一朵朵暗紅的花。
陳明月趕緊用紗布按住傷口,蘇曼卿咬著牙,從皮膚里擠出顆米粒大小的芯片――銀灰色的外殼上刻著“lj-07”的編號。
“扔了它。”蘇曼卿說,聲音發顫。
林默涵接過芯片,走到船舷邊,扔進海里。芯片沉入海底,像顆墜落的星星。
“走。”他說。
三人下船,往碼頭倉庫走。黑色轎車停在倉庫門口,車窗搖下來,露出王副書記的臉:“快上車。”
林默涵拉開后車門,讓陳明月和蘇曼卿先上車,自己正要上車,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槍響。
他猛地回頭,看見碼頭的貨箱后面,幾個穿雨衣的男人正舉著槍。林默涵撲進車里,對司機吼:“開車!”
轎車沖出去,子彈打在車身上,濺起一串火花。王副書記從懷里掏出槍,對準后座的蘇曼卿:“她是誰?”
“蘇曼卿。”林默涵說,“老漁夫讓我們救的人。”
王副書記盯著蘇曼卿鎖骨下的傷口,眼神一凜:“她是魏正宏的情人。”
“不是情人。”蘇曼卿搖頭,從懷里掏出懷表,“我是地下黨,1948年在南京入的黨。”
王副書記接過懷表,表蓋內側的“革命必勝”四個字讓他眼神軟了軟:“老漁夫呢?”
“死了。”蘇曼卿的聲音很輕,“魏正宏把他關在臺北監獄的地窖里,折磨了三個月。”
王副書記握著懷表,指節發白:“‘雷霆計劃’的原件在哪里?”
“在國防部的保險柜里。”蘇曼卿說,“鑰匙在我這里。”她從懷里掏出那把黃銅鑰匙,“但是保險柜有密碼,只有魏正宏知道。”
轎車停在倉庫里,王副書記下車,對林默涵說:“跟我來。”
倉庫里,王副書記坐在鐵皮桌后面,手里拿著懷表:“你們得回臺灣。”
林默涵點頭:“我們已經決定了。”
“不是你們。”王副書記盯著他,“是你一個人。”他看向陳明月和蘇曼卿,“她們不能去。”
“為什么?”陳明月問。
“魏正宏已經知道你們的身份。”王副書記說,“你們去臺灣,等于送死。”
蘇曼卿從懷里掏出張照片――是她和魏正宏在南京的合影,照片背面寫著:“正宏,1948年于南京。”
“我跟他去。”她說,“我能拿到密碼。”
林默涵看著她,忽然笑了:“好。”
王副書記從抽屜里拿出個文件袋,推到林默涵面前:“這是你的新身份――香港商人李維,去臺灣投資鐘表廠。”他看向蘇曼卿,“你的新身份是他的秘書。”
林默涵接過文件袋,里面是兩本香港護照,還有幾張銀行存單:“什么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六點。”王副書記說,“船票在文件袋里。”
陳明月抓住林默涵的手:“我等你回來。”
林默涵點頭,從懷里掏出《唐詩三百首》,遞給陳明月:“替我保管好。”
陳明月接過書,指尖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很涼,卻在微微發抖。
“小心。”她說。
林默涵笑了笑,轉身往外走。蘇曼卿跟在他后面,手里拿著那只老懷表。
夜色中,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像兩根扎在泥濘里的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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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的雨,比香港更冷。
林默涵和蘇曼卿站在中山北路20號小樓對面的巷子里,雨水順著他們的頭發流下來,淌進衣領。
“你確定要這么做?”林默涵問。
蘇曼卿點頭,從包里拿出個小鏡子,補了補口紅――正紅色的口紅,是陳明月給她的,和她當年在南京涂的一樣。
“我得讓他相信,我是來投誠的。”她說。
林默涵看著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樣子――那時的她穿著囚服,頭發剪得很短,卻笑得像朵帶刺的玫瑰。
“如果他不相信呢?”他問。
“他會相信的。”蘇曼卿把鏡子放回包里,“因為我手里有他想要的東西。”
她從包里拿出個信封――里面是張啟明和國防部官員的合影,照片背面寫著:“魏正宏,1948年于南京。”
“這是老漁夫給我的。”她說,“他說,這張照片能要魏正宏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