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鶴白批閱完最后一份公文,擱下筆。
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下意識地抬眼看向書案一側。
目光所及,是孟嬈伏在案邊的身影。
她側著頭,臉頰枕著自己的手臂,壓出一小片淺淺的紅痕。
燭光柔和地流淌在她身上,難掩雪色的肌膚。
她累極了,連日的照顧早已耗費盡了她的心神,下巴尖的就像要戳死自己。
唯獨眉眼間,向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化開,平添舒懶嬌媚。
她握著墨錠的手早已松開,洇開一小團黑。
書房內熏香裊裊,暖意融融,只剩下她清淺的呼吸聲和燭火偶爾噼啪的輕響。
鬼使神差地,顧鶴白想起了很久以前。
她陪他溫書,有時看著看著,也會這樣不小心睡著。
那時他總會故意弄出點聲響把她吵醒,看她迷迷糊糊揉著眼睛,略帶嗔怪。
他想著,懸停在半空許久的筆尖,不知何時已然落下。
從前她還會對他笑,會偷偷塞給他她喜歡的點心,會在他被父皇訓斥后,笨拙地安慰他……
一顰一笑,宛如都被他刻在腦中。
五年來,無數難熬的深夜,受傷病重的時日,他都是憑著這些記憶熬下來,然后在醒來后更恨上她兩分。
書房內異常安靜,只有燭火偶爾噼啪作響,以及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
等顧鶴白回神時,筆下的人物已然成型。
隨意的線條勾勒出具象的她,連她鬢邊散落的一縷發絲,微微蹙起的眉心的細微褶皺,都‘隨意’的浮現在紙上。
他筆尖一顫,連同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鶴郎?”
姜雪晴柔婉的聲音打破了滿室的寂靜。
她叩響房門,端著一個小盅,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
“我讓廚房燉了盞燕窩,想著你晚間處理公務辛苦……”
她的聲音在看清書房內情形時戛然而止。
顧鶴白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手腕一翻,將剛剛那張宣紙用旁邊一疊公文蓋住。
他抬起頭,面色已恢復成一貫的冷沉,只是眉心還殘留著一絲未及斂去的不悅。
幾乎是同時,伏在案上的孟嬈也被這動靜驚醒。
她睜開眼,眼底還帶著初醒的迷茫和警覺,待看清眼前環境和書案后神色莫辨的顧鶴白時,記憶瞬間回籠。
她竟然在磨墨時睡著了?
一絲窘迫迅速掠過心頭,但她很快壓下,迅速坐直身體,低聲道:“臣婦失儀。”
顧鶴白沒有看她,只冷淡地嗯了一聲,目光轉向門口。
姜雪晴臉上的笑容微不可查地淡了一分,隨即又恢復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