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把手在以一種違背物理常識的姿態,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向下轉動。
沒有聲音。
這比任何爆響都更讓人頭皮發麻。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用棉花包裹著鐵鉗,一點一點地,拆解著這個世界與另一個世界的門鎖。
陳凡的眼球幾乎要從眼眶里凸出來,他死死盯著那個在昏暗中泛著冷光的金屬把手。他的身體僵硬如鐵,每一寸肌肉都被極致的恐懼焊死在了病床上。他想尖叫,想呼救,可喉嚨里像是被灌滿了水泥,連一絲氣流都無法擠出。
隔壁床大叔的鼾聲還在繼續,一呼,一吸,平穩得像一臺老舊的鼓風機,為這片死寂的恐怖,演奏著荒誕的伴奏。
“咔噠。”
一聲輕微到幾乎要被鼾聲淹沒的脆響。
鎖,開了。
門被推開一道縫隙,沒有發出任何噪音。一個穿著醫院清潔工制服的身影,像一縷沒有重量的煙,從門縫里滑了進來。
那人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帽子,臉上掛著寬大的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那是一雙……沒有焦點的眼睛,空洞,渾濁,像兩顆蒙了塵的玻璃珠。他推著一輛清潔車,車輪在地面上滾動,同樣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他進來的瞬間,病房里的溫度再次驟降。
那不是窗外傳來的那種陰冷,而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帶著腐朽與衰敗氣息的死寂。仿佛他帶來的不是清潔工具,而是一口剛剛從墳地里挖出來的,還帶著濕泥的棺材。
清潔工無視了躺在床上,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的陳凡,也無視了隔壁床鼾聲震天的大叔。
他的目標很明確。
他推著車,徑直走向坐在床邊的蘇九。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有些遲緩,像個真的干了一天活,累到極點的清潔工。可他每走一步,陳凡都感覺自己心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被更緊地繃了一分。
然后,清潔工停在了蘇九面前。
他緩緩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戴著灰色的橡膠手套,朝著蘇-九的衣袋,探了過去。
那里,放著那塊黑色的龜甲碎片。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陳凡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懼、絕望、悔恨,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加原始、更加暴烈的沖動所取代。
那是他的命。
那個口袋里裝著的,是他唯一的,能“買命”的東西。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唯一能帶他走出這無邊地獄的人。
他不能讓他出事!
那塊龜甲,更不能被搶走!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血勇,像火山一樣從陳凡的胸腔里噴發出來。他忘了自己斷掉的腿,也忘了自己裂開的肋骨。他用沒受傷的右手,在床邊胡亂地摸索著,想要找到任何可以當做武器的東西。
水杯?太輕。
手機?已經碎了。
他的手,摸到了一個冰冷、堅硬、邊緣光滑的物體。
不銹鋼的床用便盆。
來不及多想,陳凡用盡全身的力氣,抓起那個沉甸甸的便盆,手臂上的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暴起青筋。他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了太久的、如同野獸般的嘶吼,用盡全力,將那個不銹鋼便盆,朝著清潔工的后腦勺,狠狠地砸了過去!
“找死!”
一聲尖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并非來自那個清潔工,而是從病房的門后陰影里響起。
那清潔工甚至沒有回頭。
就在便盆即將砸中他后腦的瞬間,一道黑影以一種人類不可能達到的速度,從門后閃出,精準地擋在了清潔工的身后。
那是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人,身形瘦削,臉上同樣戴著口罩,看不清面容。
她只是隨意地抬起一只手,五指張開,便輕而易舉地,將那個帶著風聲呼嘯而來的不銹鋼便盆,穩穩地抓在了手里。
堅硬的不銹鋼,在她的指間,像是變成了柔軟的橡皮泥,無聲地扭曲、變形,被捏成了一團廢鐵。
陳凡驚得目瞪口呆。
而那個女護士,在捏扁了便盆之后,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只是朝著他的方向,隨意地屈指一彈。
動作輕柔,像是在彈掉衣服上的一點灰塵。
一道比發絲還細的黑線,從她的指尖射出,悄無聲息地,劃破空氣,精準地射向陳凡的胸口。
蘇九的眼神,在那一瞬間冷了下來。
他本可以躲開,也可以輕易地擋下這一擊。
但他沒有。
因為,就在女護士出手的那一剎那,那個一直像木偶般的清潔工,動了。
他的手快如鬼魅,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陰冷力量,探入蘇九的口袋。
蘇九若此刻分神去救陳凡,這塊龜甲,必被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