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
這兩個字像兩顆冰冷的鋼釘,被蘇九輕描淡寫地釘進了陳凡的腦子里。
他懷里抱著的那沓救命錢,瞬間變得滾燙,像一疊燃燒的冥幣,灼燒著他的皮膚,也灼燒著他剛剛燃起的、可憐的求生欲。
魚缸里的黑鯉是魚,他是餌。
現在,魚死了,餌料的香氣已經散開,那些隱藏在黑暗深淵里的東西,聞到味道了。
病房里,隔壁床大叔的鼾聲依舊如雷,均勻而富有節奏,那是屬于正常世界的聲音。可陳凡卻覺得,那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冰冷的水。
他自己,連同這張病床,正在被拖入一個未知的、無法理解的深淵。
“大……大師……”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帶著牙齒碰撞的顫音,“那……那現在怎么辦?把它扔了?我們快跑?”
蘇九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他把那塊龜甲碎片放回口袋,動作從容,然后拉過椅子,重新在床邊坐下,甚至還順手幫陳凡掖了掖被角。
“跑?”蘇九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靜得讓陳-凡發慌,“往哪兒跑?這東西在你身上三年,你的氣味,早就被標記了。你跑到天涯海角,對他們來說,都像黑夜里的燈塔一樣扎眼。”
“那……”陳凡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別出聲。”蘇九伸出一根食指,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也別亂動。等會兒,無論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當自己是個死人。”
死人?
陳凡的心臟猛地一縮。他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個詞。
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像一只被釘在案板上的青蛙,一動也不敢動。
病房里安靜下來。
隔壁床的鼾聲,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一秒,兩秒……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的流逝,都帶著刮骨般的凌遲感。
突然。
“啪嗒。”
病房天花板上,那盞白熾燈管,毫無征兆地閃爍了一下。
光線在一瞬間暗淡下去,又在下一秒恢復正常,仿佛只是電壓不穩。
但陳凡清楚地看到,就在燈光閃爍的那一刻,窗外那片漆黑的夜幕中,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緊接著,一股寒意,憑空在病房里彌漫開來。
不是空調的冷風,而是一種陰冷的、刺骨的寒。像是在三伏天里,一頭扎進了冬日的冰窟窿。
“嗯……”隔壁床的大叔在睡夢中發出不滿的呻吟,他翻了個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嘴里嘟囔著,“誰把窗戶開了……冷死了……”
窗戶明明關著。
陳凡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窗戶,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凍僵了。他想尖叫,想逃跑,可蘇九那句“當自己是個死人”的警告,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把他牢牢地釘在床上。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玻璃窗的內側,迅速凝結、蔓延。
病房里的溫度,還在持續下降。
就在這時。
“叩、叩、叩。”
三聲輕微的、極富節奏感的敲擊聲,從窗戶上傳來。
聲音不大,卻像三記重錘,狠狠砸在陳凡的心臟上。
這里是七樓。
窗外,是萬丈高空。
陳凡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他甚至能看到,隨著那敲擊聲,窗戶上的白霜,都在微微震顫。
隔壁床的鼾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整個病房,死一般的寂靜。
陳凡僵硬地轉動眼球,看向蘇九。
蘇九還是那副姿勢,靠坐在椅子上,神情淡然,仿佛眼前這詭異的一幕,不過是一場無聊的默劇。他甚至沒有去看窗戶,只是靜靜地看著陳凡,眼神里帶著一絲審視。
他似乎在等。
等什么?
陳凡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要瘋了。
“咔……嚓……”
一聲細微的、金屬扭曲轉動的聲音,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是窗戶的插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