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喬月跪坐在地上,仰著頭,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思緒、所有的呼吸,都被蘇九那個伸向空氣的動作徹底抽空。
他的手,就那樣消失了。
沒有血肉模糊的恐怖場景,沒有光怪陸離的特效。就是那么平淡地,像穿過一層透明的果凍,從手腕處開始,悄無聲息地隱沒在了空氣里。
房間里的一切都靜止了。
窗外車流的喧囂,樓上鄰居的走動聲,甚至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詭異地褪去,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一股冰冷的、仿佛來自深淵的寒意,從蘇九手臂消失的地方彌漫開來,無聲地舔舐著喬月的皮膚。她看到,燈光在那片區域發生了肉眼可見的彎曲,像流過礁石的水。空氣中懸浮的微塵,也像是被無形的墻壁擋住,在他手臂周圍形成了一圈清晰的、靜止的真空。
這已經超出了魔術的范疇,這是對她二十多年來建立的整個物理世界認知的公然踐踏。
喬月的大腦一片空白,唯一能做的,就是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荒誕到極致的一幕。
蘇九的神情很專注,眉頭微蹙,仿佛不是在虛空中探索,而是在一條湍急而危險的暗流中,小心翼翼地尋找著什么。他消失在空氣里的那只手,五根手指似乎在以一種極其精妙的韻律活動著,時而并攏,時而張開,像是在撥動著看不見的琴弦。
喬月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她似乎“聽”到了。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靈魂。
她聽到了無數混亂的、重疊的、屬于“昨天”的聲音。她喝咖啡時,勺子碰撞杯壁的脆響;她看電視時,新聞主播的播報聲;她煩躁地在房間里踱步時,拖鞋摩擦地板的沙沙聲……
這些聲音像一團亂麻,被一只無形的手,從時間的線性軌跡上粗暴地扯了下來,揉成一團,塞進了這個狹小的空間里。
而蘇九,正在這團時間的亂麻中,進行著一場匪夷所-思的“打撈”。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秒,也許是一個世紀。
蘇九的眉頭舒展開來。
他緩緩地,將那只消失的手,從空氣中抽了出來。
動作依舊平穩,無聲無息。
當他的手掌完整地出現在喬月眼前時,他的指間,正靜靜地捏著一支通體漆黑的鋼筆。
那支筆的筆身上,還凝結著幾顆細小的水珠,散發著絲絲縷縷的寒氣,仿佛剛從萬年冰川中取出。
喬月的瞳孔,在那一刻縮成了針尖。
是她的筆。
那支她找了一整天,以為掉在了公司的,筆桿上還刻著她名字縮寫的鋼筆!
一股巨大的、無法用語形容的沖擊力,狠狠撞在了她的心口。她想尖叫,喉嚨里卻像被塞了一團棉花,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想后退,身體卻僵硬得如同石雕。
現實,在她眼前,一寸寸地,碎裂成了齏粉。
蘇九松開手,那支鋼筆帶著一絲寒氣,掉落在喬月面前的地板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這聲輕響,像是一道驚雷,將喬月的神魂從碎裂的世界觀里炸了回來。
她幾乎是撲過去的,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支鋼筆。
冰冷刺骨。
那不是一支正常鋼筆該有的溫度。
她猛地將筆抓在手里,緊緊攥住,仿佛要將它嵌進自己的掌心。那冰冷的觸感,那熟悉的重量,以及筆桿上那個被她摩挲過無數次的、屬于她名字的刻痕,都在瘋狂地告訴她一個事實——
這不是幻覺。
“這……”她張了張嘴,干澀的喉嚨里只能擠出一個單音節。
“這支筆,只是被卷進‘時間漣漪’里的一片葉子,撈起來不難。”蘇九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他看著喬月,語氣平淡地像是在解釋一道數學題。
“你奶奶的那個羅盤,才是制造漣漪的那顆石頭。它不是簡單的丟失,而是它本身就是一個不穩定的‘空間道標’。你每一次用它占卜,都是在向平靜的時間長河里投擲一顆石子。這一次,你運氣不好,這顆石子,把河床砸出了一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