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院的夜,比往常更加寂靜。府中下人行走間都踮著腳尖,生怕驚擾了沉浸在“悲痛”與震怒中的國公爺。
沈清辭屏退了環兒,獨自坐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那枚冰凰源卵所化的玉佩。溫涼的觸感中,絲絲縷縷精純的至寒生機滲入經脈,滋養著她因白日驚變與靈力透支而略顯疲憊的身體,也讓她的心神格外清明。
她知道,父親絕非易與之輩。柳氏的死,沈玉嬌的昏迷,自己恰逢其時的“突破”與歸來……這一切串聯起來,疑點太多。沈擎蒼此刻按兵不動,不代表他沒有懷疑。
“吱呀——”
一聲輕微的推門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沈清辭心頭一凜,霍然抬頭。只見一道高大挺拔、披著玄色外袍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立于門前,正是去而復返的靖國公沈擎蒼!
他未帶隨從,獨自一人,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眸子在昏暗的燭光下,如同寒星,直直地落在沈清辭身上,更準確地說,是落在她下意識握緊玉佩的手上。
屋內空氣瞬間凝滯。
“父……父親?”沈清辭迅速壓下心中的波瀾,起身行禮,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恭順”。
沈擎蒼沒有立刻說話,他反手輕輕合上房門,步履沉穩地走到沈清辭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她,帶著審視,帶著探究,更帶著一種久居上位、洞悉人心的壓迫感。
“你似乎……并不如何悲傷。”沈擎蒼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沈清辭垂眸,聲音平靜無波:“母親罹難,妹妹昏迷,女兒心中自然悲慟。只是自幼便知,眼淚于事無補,唯有堅強,方能應對后續風波,不負父親與家族期望。”
這番話,滴水不漏,既表達了“哀思”,又彰顯了“懂事”與“擔當”。
沈擎蒼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話鋒卻陡然一轉:“為父記得,你自幼心脈不通,無法修煉。如今看來,倒是因禍得福,另有機緣?”
來了!果然問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沈清辭心念電轉,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流暢而出:“回父親,女兒也不知具體緣由。或許是母親在天之靈庇佑,或許是那次落水后大難不死,體內淤塞竟隱隱有松動之兆。加之偶得一部殘缺醫典,自行摸索調理,近日又蒙太后恩典,得窺宮中珍藏,心有所感,方才僥幸突破。”
她將一切歸結于“機緣”與“自行摸索”,半真半假,既解釋了修為的來源,又隱去了白璃與《天醫訣》的核心秘密,更抬出太后,增加可信度。
“殘缺醫典?自行摸索?”沈擎蒼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查的弧度,似笑非笑,“我靖國公府的嫡女,何時有了這等天賦與運氣?竟能無師自通,達到許多世家子弟苦修多年都難以企及的境界?”
他的語氣依舊平穩,但其中的質疑意味,已然毫不掩飾。
沈清辭抬起頭,目光坦然迎向父親那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父親常年駐守邊關,對女兒或許所知不多。女兒別無所長,唯‘心靜’與‘堅持’二字而已。無法修煉時,便讀些雜書醫典,權當寄托。或許正是這份日積月累的‘靜心’,才等來了這絲渺茫的‘機緣’。”
她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與倔強:“父親若是不信,女兒亦無話可說。”
室內再次陷入沉默。燭火噼啪作響,映照著父女二人對視的身影。
沈擎蒼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椅背,發出規律的“篤篤”聲。他確實對這個女兒了解太少。印象中,她總是沉默地待在角落,因容貌而自卑,因無法修煉而被忽視。可眼前的少女,雖然依舊覆著面紗,但那挺直的脊梁,沉靜的眼神,以及話語中不卑不亢的鋒芒,都與記憶中的形象判若兩人。
是磨難讓她成長?還是……她一直都在隱藏?
“柳氏之事,你怎么看?”沈擎蒼忽然換了個話題,目光卻依舊銳利,緊緊盯著沈清辭的反應。
“幽冥宗兇殘成性,無法無天,竟敢在皇家禁苑行兇,實乃朝廷與所有正道之士的心腹大患。”沈清辭語氣沉痛,帶著憤慨,“母親……柳夫人不幸罹難,實乃我靖國公府之大不幸。父親定要為母親討回公道,鏟除邪佞!”
她的反應,完全符合一個“受害者家屬”應有的悲憤,挑不出任何錯處。
沈擎蒼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為父回府前,收到一封密報。有人在秋狝大典前,于城西枯骨巷,見過幽冥宗活動的蹤跡。而那里,似乎發生過一場大戰,殘留的力量波動……很強。”
枯骨巷!
沈清辭心中猛地一跳,但面上依舊維持著鎮定:“父親的意思是?”
“沒什么。”沈擎蒼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只是覺得,近來帝都風雨頗多,而我的女兒,似乎總在不經意間,被卷入這風雨中心。”
他的語氣意味深長。
沈清辭知道,父親這是在敲打她,也是在警告她。他或許沒有證據,但憑借軍人的直覺和多年權海沉浮的經驗,已然察覺到了她的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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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欲靜而風不止。”沈清辭輕聲道,“女兒只愿能有一方清凈之地,研習醫術,安穩度日。奈何……世事總難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