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縣不再多,帶著捕快押著顧承祖等人,匆匆離開了顧家大院。
秦管家引著陳陽往正房客廳走,又招呼著顧明軒和三位小姐跟上。顧明軒依舊是那副懵懂模樣,被家丁輕輕牽著才肯挪動腳步;三個小姑娘則緊緊跟在秦管家身后,小臉上還帶著未散的驚懼,卻比剛才鎮定了些。
客廳里雖經一番驚擾,倒還保持著幾分整潔。秦管家請陳陽在上首坐下,又讓下人搬來幾張椅子,讓顧明軒和三位小姐挨著坐下,自己則垂手立在一旁。
下人很快端上熱茶,氤氳的熱氣驅散了些許秋涼。陳陽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幾個孩子身上,語氣里帶著幾分歉疚:“是我來晚了,若能早來幾日,顧老爺或許就不會遭此橫禍。”
秦管家連忙道:“大人說的哪里話!這都是命數,怨不得大人。您能此刻趕來為顧家做主,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陳陽嘆了口氣,轉向三個小姑娘,溫聲問道:“你們幾個,可曾讀書識字?懂些道理嗎?”
年紀最大的長女顧云溪抿了抿唇,起身微微屈膝行禮,聲音雖輕卻清晰:“回大人,小女與二妹云舒,跟著先生學過《女誡》《內則》,識得些字,也懂些規矩。三妹云瑤年紀尚小,才剛跟著啟蒙,只認得幾個簡單的字。”
陳陽點點頭,眼中露出幾分贊許:“這樣很好。顧老爺生前教你們讀書明理,是盼著你們能知禮守節,他的心思沒有白費。”
他說著,目光轉向坐在一旁的顧明軒。少年正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椅面,眼神空洞,對周遭的談話毫無反應,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陳陽看向秦管家,語氣沉緩地提起后事:“秦管家,顧老爺的身后事,還得勞你多費心安排。”
秦管家眼眶一紅,連忙應道:“大人放心,這是老奴分內的事,定當按規矩辦妥帖。”
說罷,他便轉身忙碌起來。先是讓人去鎮上的棺材鋪選了副上好的柏木棺材,將顧承宗的遺體小心入殮;又指揮著家丁在院中扯起白布,懸掛起素色幡幔,正廳里也很快設起了靈堂,供桌、香爐、燭臺一一擺好,燭火在秋風中微微搖曳,添了幾分肅穆。
顧家的老仆們雖仍沉浸在悲痛中,但見秦管家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也都強打起精神,各司其職地忙活起來。一時間,宅院里少了先前的混亂,只剩下辦理喪事的莊重與沉寂。
靈堂布置妥當后,陳陽走到顧承宗的靈位前,整理了一下衣袍,鄭重地躬身行了三拜之禮。燭火映著他的側臉,神情肅穆——既是感念昔日恩情,也是為顧家這場橫禍唏噓。
拜完靈,秦管家走上前:“大人,廚房備了些飯食,您和少爺、小姐們都去墊墊肚子吧。”
陳陽點頭,秦管家便扶著仍有些呆滯的顧明軒,又招呼著三位小姐,一同往旁邊的餐廳走去。
餐廳里,一張方桌擺了簡單的幾樣菜。按舊時規矩,女眷通常不上桌,三個小姑娘便拘謹地站在一旁,只顧明軒被秦管家扶著坐在了椅子上。
陳陽見狀,隨口道:“都坐下吧,我不拘這些規矩。人多些,飯也吃得香些。”他特意避開了“熱鬧”二字,顧及著顧家正辦喪事的光景。
秦管家愣了一下,隨即連忙勸著三位小姐:“既然陳大人說了,你們就坐下吧。”三個小姑娘這才怯生生地挨著坐下,雙手放在膝上,仍是一副放不開的模樣。
席間,幾人顯然沒什么胃口,筷子動得極少。陳陽看在眼里,放下筷子溫聲道:“眼下雖是難捱,但身子是根本。多少吃些,不然垮了身子,往后這家里的事,誰來撐著呢?”
他語氣平和,卻帶著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最大的顧云溪抬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兩個妹妹和癡傻的哥哥,默默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口菜放進嘴里。二妹和三妹見姐姐動了筷,也跟著慢慢吃了起來。顧明軒則在秦管家的輕聲哄勸下,機械地嚼著碗里的米飯。
一頓飯吃得安靜,卻比預想中多了幾分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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