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丞枯坐案前那張宣紙依舊空白。
筆端的墨已經干了。
帳外傳來腳步聲,是隨行的年輕中書舍人李淳。
“大人,該準備登山了。”李淳的聲音帶著幾分雀躍。
他今年剛及第對封禪大典充滿期待。
陸丞抬眼看他。
年輕的臉龐明亮的眼睛。
“李淳。”陸丞開口,聲音沙啞,“若今日有變你當如何?”
李淳一愣,隨即笑道:“大人說笑了。
有陛下天威,有清風道長護持能有何變?
學生只盼著見證這千古盛典呢。”
陸丞沉默。他看著李淳無知無覺的笑容,心頭像壓了一塊巨石。
“是啊,盛典。”他低聲重復。
帳外號角聲起。
官員們開始按照品級列隊。
清風道長出現在皇帝鑾駕旁。
他今日換了一身更為莊重的紫色法衣,手持玉柄拂塵。
“陛下,吉時將至。”他對車駕內的皇帝說道,聲音不,卻清晰地傳遍四周。
皇帝掀開車簾。
他的臉色是一種不正常的潮紅,眼神發亮帶著某種狂熱的興奮。
“好,好,朕已感受到天地靈氣!”
皇帝的聲音有些尖銳,“今日封禪,必能溝通天人,佑我江山萬載!”
陸丞站在文官隊列的最前面。
他能聽到身后同僚們的小聲議論。
“陛下氣色似乎過于亢奮了。”
“聽聞昨夜陛下又與道長論道至深夜,還服了新的金丹……”
“噤聲,清風道長乃得道高人,豈是你我能妄議的?”
陸丞回頭,看了那幾個竊竊私語的官員一眼。
他們立刻低下頭不敢再。
清風的目光淡淡掃過陸丞,沒有任何波瀾,仿佛昨夜那場對話從未發生。
隊伍開始向山頂進發。
石階兩側是披甲持銳的軍士,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
他們的甲胄在稀薄的晨光下閃著冷硬的光。這
些面孔大多陌生。
陸丞走得很慢。他觀察著這些軍士。
他們站得筆直,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通過的每一位官員。
那不是護衛的眼神,更像是看守。
禮部尚書王老大人年紀大了,氣喘吁吁。
“陸相,”他湊近陸丞,低聲道,“這些兵殺氣甚重啊。”
陸丞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王尚書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疑,但他沒有再問。
宦海沉浮數十年,他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越往上走霧氣似乎越濃。
空氣寒冷。
李淳跟在陸丞身后不遠處,年輕人腳步輕快。
他偶爾會好奇地打量兩側的軍士,又很快被泰山的雄偉和這莊嚴的儀式感所震撼。
“大人,您看!那就是祭天臺嗎?”他指著前方隱約出現的巨大圓形石壇,語氣興奮。
陸丞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壇周旗幟招展,上面繪制著奇特的符文。
壇下,黑壓壓地肅立著更多的軍士如同沉默的礁石。
他的心,沉了下去。那里,就是終點。
皇帝的車駕在祭壇下方停住。
清風上前攙扶皇帝下車。
“陛下,請登壇。百官于此跪候即可。”清風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皇帝點頭神情恍惚而虔誠。
他整理了一下冠冕,在清風和幾名貼身道士的簇擁下,開始一步步踏上通往祭壇頂端的石階。
官員們在祭壇下方的廣場上,按照指引跪伏下來。
陸丞跪在首位。
冰冷的石板透過官袍,傳來刺骨的寒意。
他抬眼望去。
清風沒有跟隨皇帝登上壇頂,而是停留在壇腰一處平臺
那里擺放著一面巨大的皮鼓,以及一些法器等物。
一名魁梧的將領按劍立在清風身側,目光如鷹隼掃視著下方跪伏的百官。
陸丞認識他,是新近被提拔為侍衛親軍副指揮使的雷猛,據說是清風一位遠房侄兒。
時間一點點過去。
山頂風大吹得旗幟獵獵作響。
官員們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開始有些不安的騷動。
皇帝已經在壇頂開始祭祀,模糊的祝禱聲隨風斷續傳來。
清風道長站在平臺邊緣,俯視著下方。他的道袍在風中飄蕩,宛如仙人。
他抬起了手。
陸丞的心跳驟然停止。他知道,那只手落下之時,就是信號。
就在這一刻,異變陡生。
“陛下,小心妖道!”一個凄厲的聲音劃破了肅穆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