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值房里,陸丞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聽著屬官的匯報。
“大人,清風道長已至京郊,陛下遣親王儀仗親迎。”
陸丞放下茶盞,發出一聲輕響。“知道了。”
屬官退下后,他獨自站在窗前。
新帝登基不過半載,民間關于這位道士的傳聞卻已沸沸揚揚。
什么呼風喚雨,什么洞悉天機。
陸丞是不信的。
他侍奉先帝二十載,深知這煌煌朝堂,靠的是經緯之才濟世之心,而非虛無縹緲的道法。
但陛下年輕。
年輕的皇帝在乾清宮偏殿接見了清風道長。
陸丞侍立一旁。
那道士一身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澄澈,不像奸惡之徒。
“貧道山野之人,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厚恩。”
聲音平和,自帶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皇帝臉上帶著罕見的興奮:“朕聞道長能通神明,可知朕心所求?”
清風稽首:“陛下乃紫微星降世,所求者非人間富貴,乃江山永固圣壽無疆。”
一句話便說到了皇帝心坎里。
幾日后,皇帝召陸丞議事。
“陸愛卿,朕欲效仿古之圣王,赴泰山封禪,以告天地佑我社稷。”
陸丞心頭一沉:“陛下,封禪乃曠代盛典,所需錢糧民力甚巨。
如今國庫空虛,不可行。”
皇帝打斷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正因社稷初定,更需借此安定民心。
此事朕意已決。
清風道長,他已推演出吉時需盡快起程。”
陸丞抬眼看到皇帝身邊垂手而立的清風,那道澄澈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無悲無喜。
又過了半月,陸丞察覺不對。
皇帝開始疏于朝政,時常與清風在宮內論道。
他甚至開始服用清風進獻的“金丹”。
陸丞幾次勸諫,皇帝只是敷衍。
一次在御書房外,陸丞攔住了清風。
“道長,陛下年少社稷為重。
那些丹藥……”
清風微微一笑,淡然灑脫:“陸大人,金丹乃集天地靈氣所煉,只為固本培元延年益壽。
大人多慮了。”
“陛下近日精神恍惚。”
“那是陛下正在溝通天地,神游太虛。
非常人所能理解。”清風看著他,目光依舊平靜,“大人是賢臣,但可知天道幽微?
陛下所行乃是為了更高遠的境界。”
陸丞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心頭寒意漸生。
這道士的話滴水不漏卻讓人無從反駁。
更讓陸丞不安的是,皇帝開始調整禁軍和侍衛親軍的將領。
一些熟悉的面孔被調離,換上了一些陌生、甚至帶著幾分草莽氣的人。
他知道,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與清風有些關聯,或是他引薦或是曾在他修行的道觀掛單。
他再次求見皇帝。
“陛下,泰山路途遙遠,隨行護駕至關重要。禁軍將領調動頻繁,臣恐……”
皇帝正在把玩一枚溫潤的玉佩,聞有些不耐:“陸卿,你太多疑了。
清風道長已算過,原班人馬沖撞了封禪的吉氣。
換些人也是為了順應天時。
況且道長麾下亦有能人異士,可保路途無虞。”
“陛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陸丞跪伏在地,聲音帶著顫抖。
“夠了。”皇帝勃然變色,“陸丞,你是在指責朕昏聵嗎?
還是嫉妒清風道長得朕信任?”
陸丞的心,一點點沉入深淵。
他知道此刻任何語都已無用。
出發前夜,陸丞在書房獨坐至天明。
他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思緒萬千。
他想起先帝托孤時的殷切目光,想起年少皇帝曾經的勤勉好學。
那道土究竟用了什么魔法,能在短短時間內讓陛下判若兩人?
僅僅是為了榮華富貴嗎?
他總覺得清風的目的并非如此簡單。
封禪的隊伍浩浩蕩蕩離開了金陵。
陸丞坐在馬車里,看著窗外掠過的景色。
護衛的軍士們眼神銳利,紀律森嚴,但他們的目光很少投向皇帝的鑾駕,反而更多地留意著官員們的車馬。
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著整個隊伍。
清風道長時常出現在皇帝車駕旁,與他低聲交談。
皇帝的臉色愈發紅潤,眼神卻時而亢奮,時而空洞。
行程過半,駐扎在一處驛館。
夜里,一位與陸丞私交甚好的老翰林悄悄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