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遠堂”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張溫被他的子弟手忙腳亂地攙扶著,半天緩不過勁來,一張老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最后化作一片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從今天起,他張溫,將不再是吳郡受人敬仰的名士,而是一個被人數落得體無完膚,淪為整個江東笑柄的……腐儒。
這一敗,比殺了他還難受。
顧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驚濤駭浪強行壓下。
他揮了揮手,示意歌姬繼續奏樂,試圖緩和這尷尬到極點的氣氛。
“呵呵……郭先生快人快語,性情中人,溫,佩服。”他端起酒杯,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
“子慎他年事已高,性子固執了些,先生莫要與他一般見識。來,我敬先生一杯。”
他將姿態放得極低,甚至用上了“先生”的尊稱。
郭獨射卻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徑直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孫尚香為他斟滿的酒,一飲而盡,然后咂了咂嘴。
“酒,不錯。”
這輕描淡寫的兩個字,比任何狂都更具壓迫感。他根本沒把顧雍的示好放在眼里。
顧雍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但還是笑著將杯中酒飲盡。
他知道,第一回合的交鋒,他們輸得一敗涂地。
這個郭獨射,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撕碎了他們引以為傲的“禮法”和“清議”外衣,將主動權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中。
現在,輪到他出牌了。
郭獨射沒有再咄咄逼人,他仿佛真的只是來喝酒吃飯的。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威壓,籠罩在每一個士人的心頭。
宴會的氣氛變得無比詭異。
就在這時,郭獨射忽然將目光投向了角落里,一直默不作聲的陸績。
“你,就是那個六歲便能在袁術席上懷橘的陸績,陸公紀?”
陸績沒想到對方會突然點自己的名,微微一愣,隨即起身,不卑不亢地拱手道:“正是在下。”
“嗯,不錯。”郭獨射點了點頭,“聽說你博覽群書,精通歷法、算學,是江東年輕一輩的翹楚。”
“先生謬贊,績,不敢當。”陸績謙遜道。
郭獨射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考校的意味:“那我問你,如今天下大勢,如同一盤亂棋。”
“有人執黑,有人執白,你認為,這盤棋,最終的勝負手,在何處?”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閑聊,而是上升到了對天下大勢的探討。
陸績沉吟片刻,謹慎地回答:“績以為,天下之爭,在乎民心。”
“誰能得民心,誰便能得天下。故,勝負手,在于仁政。”
這是一個非常標準,也非常正確的“儒家答案”。
“仁政?哈哈哈哈……”郭獨射又笑了,笑聲中帶著一絲憐憫,“陸公紀啊陸公紀,你還是太年輕了。”
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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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這話沒錯,但你們只說對了一半!”
“我告訴你們,在亂世之中,在談‘民心’之前,還有兩個字,比天還大!”
他伸出兩根手指,一字一頓地說道:“那便是——‘活路’!”
“百姓要的,不是什么虛無縹緲的‘仁政’!他們要的,是能填飽肚子的糧食!是能遮風擋雨的屋檐!”
“是明天一早醒來,自己和家人的腦袋還長在脖子上的那份心安!”
“誰能給他們活路,他們的心,就向著誰!這,才是亂世之中,最根本的‘民心’!”
“而要給百姓‘活路’,靠什么?靠你們手里的筆嗎?靠你們嘴里的之乎者也嗎?”
“不!”
“靠的是刀!是槍!是足以掃平一切賊寇,蕩平一切不臣,建立一個強有力秩序的——軍隊!”
“所以,我主孫策,在江東所行之事,看似是霸道,實則,是在行最大的王道!”
“因為他,在用手中的劍,為江東百萬百姓,殺出一條活路!”
這番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在場許多人腦中的迷霧。
他們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他們固守著書本上的教條,卻忘了窗外早已是血流漂河的亂世。
陸績的臉色變了,他感覺自己一直以來所堅信的理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郭獨射沒有看他,而是將目光轉向了一直在默默擦拭佩劍的朱桓。
“朱將軍,我聽說你武藝高強,尤擅使刀?”
朱桓沒想到話題會轉到自己身上,抬起頭,眼神銳利地看著郭獨射,點了點頭:“略懂一二。”
“好一個略懂一二。”郭獨射笑道,“我主孫策,帳下猛將如云,但還缺一位能獨當一面,鎮守一方的大將。”
“我觀將軍,有大將之才,卻屈居于這吳郡之地,每日只能與這些文人墨客為伍,難道不覺得,你腰間的寶刀,在為你鳴不平嗎?”
朱桓握著刀柄的手,猛地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