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廣王終于落下狼毫,在生死簿“西方冥界”那欄重重一劃,墨色穿透紙背,暈染了去年記錄的“阿槐失蹤案”卷宗。“傳令下去,地府上下,今夜枕戈待旦。”話音落時,十殿閻羅、十大鬼帝、十大陰帥齊齊起身,甲葉碰撞聲如驚雷滾過殿宇,青銅燈盞的幽綠火苗驟然高漲,將眾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如同一幅蓄勢待發的戰圖――圖上的每一道光影,都藏著去年未竟的血債。
泰山王粗聲一拍案幾,青銅斧在案頭震得輕顫。他面前的供詞里,阿槐寫著:“我不怕疼,就是想我娘……”重棗色面龐上青筋暴起,他突然抓起案上的令旗往地上摔:“還等什么午時三刻!依我看,現在就點兵,讓牛頭馬面帶著‘裂魂槍’開路,先把冥河渡口占了!”他身旁的平等王推了推方冠,玉珠碰撞出脆響,冠上的明珠映出他眼底的痛惜――去年就是他負責護送游魂過境,卻在萬魂崖被伏擊,眼睜睜看著阿槐被骨兵拖走,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至今還在他耳邊回響。
“不可莽撞。”平等王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他從袖中取出一卷羊皮,上面是去年繪制的“忘川倒影”陣圖,陣眼處標著三個血紅色的“魂”字,“哈迪斯在冥河布了‘忘川倒影’陣,咱們的陰兵過界會被吸走魂魄,得請水官大帝破陣。”他指尖撫過陣圖上的血字,那是用去年犧牲陰兵的血畫的,至今還能聞到淡淡的腥氣。
十大鬼帝中最年輕的酆都鬼帝忽然開口,銀袍上繡著的百鬼夜行圖在晃動的光影中仿佛活了過來,畫中厲鬼的眼睛似在轉動――那畫里新增了三十個空白的魂位,留給今年可能犧牲的兄弟。他指尖彈出一縷黑煙,在半空凝成西方冥界的布防圖,山川河流、營寨崗哨清晰可見,比去年的情報詳細了十倍。“塔爾塔洛斯深淵的骨甲營由厄里斯掌管,”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少年人的銳氣,卻又透著與年齡不符的老練,“那婆娘最擅長用謊惑人,去年就是她假裝成送水的村姑,騙走了我們的布防圖。”
他的目光掃過殿內,最終落在鐵面無私的鐘馗身上。鐘馗正撫過巨斧的刃口,紅袍下的肌肉緊繃如弓,每一寸線條都透著悍勇――去年他就是憑著這股勁,硬生生劈開了西方冥界的三道防線,卻還是沒能救下最后十個游魂。“鐘帥的‘鎮邪印’能破虛妄,正好克她。”
鐘馗聞,甕聲應道:“定叫她原形畢露!”他說話時,右手猛地攥緊斧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斧頭上鑲嵌的紅寶石在燈光下閃著血光,那是用去年犧牲陰兵的血染的――他說這樣能讓兄弟們“看著他殺敵”。一旁的夜游神鬼帥突然單膝跪地,甲胄碰撞聲清脆:“屬下愿率‘巡夜衛’為先鋒,摸清他們的崗哨換班時辰!”他面罩下的雙目泛著幽光,去年就是他的疏忽,讓骨兵摸清了換崗規律,才導致防線崩潰。
宋帝王忽然冷笑一聲,紫毫筆在卷宗上圈出“尼克斯”的名字,筆尖刺破紙頁。去年這個時候,尼克斯用黑夜領域困住了他們的醫療隊,導致二十個重傷游魂沒能及時得到救治。“這老嫗掌管冥界黑夜,咱們的‘日照符’正好克制。”他將符咒樣本拍在案上,金光刺得眾鬼瞇起眼――這些符咒是用去年戰死陰兵的魂火繪制的,每張符上都能看到微弱的魂影在燃燒。
秦廣王點頭:“讓符司趕制萬張,分發給各營。”他抬眼看向殿外,去年這個時候,忘川河畔的柳樹剛抽出新芽,阿槐還在樹下給其他游魂講人間的故事;而現在,柳樹的枯枝上掛著招魂幡,風一吹就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地藏王菩薩的座下白犬“諦聽”突然從殿外竄入,叼著一封來自天庭的信箋――玉皇大帝特批“三界通行令”,允許地府調動南天門的“雷部神兵”。白犬放下信箋,用頭蹭了蹭閻羅王的袍角,它的左耳缺了一塊,那是去年為了保護阿槐的魂親,被西方骨兵咬的。
十殿閻羅齊齊起身接令,青銅燈盞的火苗“騰”地竄起半尺高,將眾人的臉照得通紅。閻羅王展開信箋時,指腹撫過“三界通行令”五個字,突然想起去年被宙斯駁回的訴狀,那時天庭也是這樣輕飄飄地說“不管冥界事”。“看來,天庭也容不得西方冥界放肆了。”他捻著輪回盤,盤上的人道光圈突然亮得刺眼,映出他眼底的決心,“傳令下去,卯時三刻,水陸并進――”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內群情激昂的眾鬼,那些臉上或深或淺的疤痕,都是去年留下的勛章。“這一戰,要讓他們知道,輪回秩序,從來由不得外人指手畫腳!”
殿外操練的吶喊聲陡然拔高,比去年的聲浪更急、更烈。陰兵們舉著“酆都”大旗來回奔襲,黑色的旗面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旗上的白骨骷髏圖案旁,新繡了行小字:“為阿槐,為石頭,為三百游魂”。鎖魂鏈與骨甲碰撞的脆響、鬼帥們的號令聲、符司趕制符咒的沙沙聲……交織成一片沸騰的戰前序曲,比去年的更急促,更決絕。
符司內,數十名青衣道童正圍著巨大的黃紙卷忙碌。他們指尖的朱砂筆在紙上飛速游走,畫出一道道復雜的符咒,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如同春蠶啃食桑葉。為首的道長須發皆白,正將最后一道金光注入“日照符”中――這道光是用去年犧牲醫療隊隊長的魂火凝練的,符咒瞬間亮起刺目的光芒,嚇得旁邊的小童子趕緊捂住了眼睛。“這萬張‘日照符’,分發給各營,”老道長沉聲吩咐,聲音里帶著哽咽,“尼克斯的黑夜領域再厲害,遇著這符,也得顯形!別忘了,去年醫療隊就是在黑夜領域里被全殲的……”小童子們齊聲應是,捧著剛畫好的符咒,腳步輕快地往各營送去,鞋底踏過積水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數著去年沒能回家的魂。
牛頭馬面早已在校場點兵。牛頭手持兩柄巨斧,每走一步,腳下的青石板都要顫三顫,他聲如洪鐘地清點著人數:“裂魂槍營,三百鬼兵,到齊了嗎?”
隊列中立刻響起整齊的回應,鬼兵們手中的裂魂槍直指夜空,槍尖的寒芒與星光交相輝映――這些槍頭,都刻著去年犧牲戰友的名字。馬面則在一旁檢查著鎧甲,他指尖拂過一具骨甲的接縫處,眉頭微蹙:“這里松動了,去軍械營換一副新的,別到了戰場上掉鏈子!”那名鬼兵連忙應聲,抱著骨甲小跑著離開,鎧甲碰撞的聲音漸行漸遠,像在追趕去年失散的同伴。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