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方生看著白氏的淚,突然明白過來——
在衛家大廈將傾之際,這個婦人才是最痛苦,也是最無能為力的。
死的,是她的兒子。
牢里的,是她的丈夫。
都是她最親的人。
從前,一個兒子的死,換回丈夫的心;
如今,另一個兒子的死,要奪走丈夫的命。
好像命運把這個婦人,總是困在兒子與丈夫之間,左右為難,掙脫不得。
“夫人,衛老爺和衛四爺從前是什么樣的?”寧方生問。
從前什么樣的?
白氏的眼神漸漸迷離起來。
小三死后,她一度傷心欲絕,慢慢緩過來后,心里就生出了一個執念。
她要趕緊再生個兒子,說不定小三投胎轉世,還會托生在她的肚子里,他們還能再續母子緣分。
她把這個念頭和老爺一說,老爺倒也配合。
可身子也調理了,房也行了,肚子卻遲遲沒有動靜。
幾年后,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她的月事突然不來了。
她懷上了。
千辛萬苦才懷上的孩子,她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還重,又怕將來生下來再走小三的老路,這才去菩薩面前發大愿。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孩子長得粉雕玉琢,別提多可愛,老爺開心得要死。
古人都說,君子抱子不抱孫。
老爺說他也不是什么君子,兒子該抱還是抱。
所以,小四是在她和老爺的懷里,一點一點長大的,他們夫妻二人把對小三的虧欠,統統都彌補到了這個孩子身上。
白氏也由此認識到了,一個完全和從前不一樣的衛廣行。
前面三個兒子,衛廣行抱都懶得抱,也沒什么好臉色給他們,但對這個小兒子,他是抱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小四長到五歲,由老爺親自啟蒙讀書。
只用了半個月,老爺就驚喜地發現,這孩子不僅記性好,悟性也絕佳,什么東西一點就通,一通就會。
比老大,老二不知道聰明多少,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孩子還沉得住氣。
每天一個時辰的練字,他腰板挺直直的,握筆的手穩穩的,從來不會說寫一會,玩一會。
看書也如此,一本書拿在手上,如癡如醉,誰喊都聽不見。
老爺背地里感嘆說,這孩子跟他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將來肯定有大出息。
因為看到了希望,老爺對小四就更上心,衙門里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換了衣裳去看兒子。
“我說這個話,老大老二怕要傷心。”
白氏嘆了口氣:“小四跟著我們夫妻二人,睡到整整六歲,才有了自己的院子,老大老二都是奶娘抱大的,沒和我們睡過一天。”
衛澤中心說,這也是他在小四面前,挺不起腰板來的原因,因為,爹娘寵啊。
“別看我們夫妻倆都寵著孩子,疼著孩子,但孩子還是跟他爹更親一點。”
白氏講到這里,眼里浮現一點慘淡的笑意。
“有一年,我們一家回暨陽縣,族里人宴請,大家都來敬老爺酒,老爺難得回來一次,自然是來者不拒。
這孩子一看所有人都圍著他爹,急眼了,沖著一屋子的人大喊,你們別灌我爹酒了,我爹要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