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循著記憶中的方向,烏竹眠帶著李小樓和云成玉來到了曾經她和宿訣居住過的巷口,一時竟有些恍惚。
這里早已不是當年的貧民窟了。
記憶里那條陰暗潮濕的巷子,如今已變成了一條青石鋪就的整潔長街,兩側店鋪林立,燈籠高掛,行人往來如織,魔族小孩嬉笑著從她身邊跑過,手里舉著糖葫蘆,笑聲清脆。
大多是異色雙瞳的半魔,臉上卻依舊掛著笑容,衣著干凈,乍然一看,這里溫馨祥和,跟繁華糜爛的不夜天城還有些格格不入。
烏竹眠緩步走著,目光掃過每一處角落,試圖尋找一絲熟悉的痕跡,可百年光陰,足以抹去很多東西,那間漏風漏雨的小木屋,那條少年宿訣曾背著她走過的泥濘小路,甚至那家賣糖畫的攤子……全都已經不見了。
李小樓和云成玉都聽說過當年的事,甚至可以說是耳朵都聽得快生繭子了,畢竟大師兄總是跟同門炫耀,自己可是最先認識“小竹子”這個可愛的妹妹,才七歲,小小一只,臉就巴掌大,眼睛很大,輕得跟只貓兒一樣,會追在身后喊“哥哥”。
他們默默跟在身后,沒有說話。
沿著長街,烏竹眠一路走到盡頭,仰頭看見了一棵老槐樹,枝干虬結,樹冠如蓋,她記得,當年阿訣曾在這棵樹下替她擦過沾了泥的臉。
如今樹還在,只是樹下多了塊石碑,上面刻著三個字——半魔巷。
烏竹眠指尖輕撫石碑,輕輕勾起唇角。
風過槐樹,沙沙作響,仿佛故人低語,不夜天城的燈火依舊璀璨如昔,只是大師兄,你如今到底在何處?
過了許久,烏竹眠打起精神來,臉上恢復了平靜,轉身笑道:“咱們先找間客棧休息吧!”
李小樓小心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見她神色如故,這才松了一口氣,故意調動氣氛,迫不及待地點頭:“好呀好呀,趕了這么久的路,我覺得我身上都能搓出泥丸子了,得好好洗個澡!”
修士可以不用洗澡,用清潔術就可保持干凈整潔,烏竹眠清楚她的想法,附和道:“走吧走吧,剛才走來,我看見一家叫做醉仙居的客棧,看起來還不錯。”
云成玉站在旁邊,默默看著兩個師妹,忍不住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對于李小樓來說,自己對大師兄墮魔一事完全不知,心懷愧疚。對烏竹眠來說,她和大師兄的感情比較特殊,兩人已經是曾經相依為命過的親兄妹了。
不過最終云成玉還是什么都沒說,說什么都沒用,只有盡快找到大師兄。
三人很快來到了醉仙居前,客棧門臉不大,卻收拾得干凈利落,門前兩盞紅燈籠在漸暗的天色中散發著溫暖的光。
烏竹眠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就這里吧,還不錯。”
云成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李小樓則已經迫不及待地往客棧里沖:“吃飯吃飯,洗澡洗澡!”
店小二是個年輕半魔,一看就是妖修和魔修的混血,修為低微,但挺機靈的,見三人氣度不凡,連忙迎上來,熱情地招呼道:“三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咱們醉仙居有上好的天字號房,清凈雅致,最適合您這樣的修士……”
“三間上房。”烏竹眠打斷他的奉承,看了看前臺立著的牌子,上面寫清楚了各種價格,一目了然,她從芥子囊中取出三十枚靈石:“要連在一起的。”
小二眼睛一亮,眉開眼笑地接過靈石,笑容更加殷勤:“好嘞!天字三號到五號,正好空著!三位隨我來……”
房間確實不錯,寬敞明亮,窗下還擺著個小香爐,裊裊青煙散發著寧神的香氣,烏竹眠推開雕花木窗,從這個方向看去,竟然能將不夜天城的街景盡收眼底。
遠處高聳的城主府在暮色中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燈火逐一亮起,勾勒出了它猙獰的輪廓。
“小師姐,你看什么呢?”李小樓湊過來,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哇,那就是城主府?真氣派!感覺比好多宗門的大殿還大!”
烏竹眠輕輕“嗯”了一聲,眉頭卻不自覺皺起,從踏入不夜天城那一刻起,她就感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壓抑感,越是靠近城主府,這種感覺就越明顯。
“收拾一下,我們去樓下用膳。”她關上窗戶:“順便打聽打聽消息。”
醉仙居的大堂此時已經熱鬧了起來,三五成群的食客推杯換盞,跑堂的小二穿梭其間,空氣中彌漫著酒香與烤肉的味道。
更讓三人驚訝的是,其中居然還有幾個人族修士,只有少數幾個魔修時不時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周圍的大部分魔修居然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費心偽裝的烏竹眠:“……”
她轉頭看李小樓和云成玉,一臉茫然:“現在不夜天城已經發展成這樣了?”當年可是見著人族修士就喊打喊殺的,現在居然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個地方一起吃飯了?
被奪舍七年的李小樓同樣茫然:“不知道啊……”
被煉制成生傀四十七年的云成玉面無表情:“……沒來過。”
死了一百年的烏竹眠沉默片刻,說出了堪比“來都來了”的話:“……算了,偽裝都偽裝了,就這樣吧。”
三人迅速在角落找了張桌子坐下,點了幾個招牌菜。
店小二殷勤地端上一壺酒,琥珀色的液體在瓷壺中微微晃動,散發出清洌的香氣:“三位客官,這是本店特釀的‘醉仙釀’,請慢用。”
烏竹眠接過酒-->>壺,想到之前從城主府感受到的壓抑感,趁機問道:“我們初來乍到,對不夜天城多有不知,不知這城主大人可還是無相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