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聽到這里明白霍玄其實早已下定決心，“若不與趙衡結盟，則死于氐人手中；若與趙衡結盟，則死于京梁士族手中，進亦死，退亦死，死國可乎？”

霍玄聞聲看向他，過片刻才輕聲道：“子郡，我今晚所說的一切并非對梁朝廷妥協，只是我有預感，這一次氐人絕非心血來潮，這是一場國戰，只憑西北的家底，恐怕支撐不住。但愿只是我杞人憂天。”

崔嘉道：“國戰？”

霍玄道：“堵上百年國運，舉國力而戰，是謂國戰。京梁士族的高官們不明白，即便舍棄西北，也無法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已經到頭啊。”

與崔嘉聊完，待人離開后，霍玄一個人又在平攤的軍圖前坐會兒，過約有半個時辰，他忽然重新起身，推開門往外走。

已經是深夜，忙碌一天的李稚從城西軍營回來，沿著臺階步上城墻，蕭皓跟在他的身后，派去北方的斥候剛剛把消息傳回來，蕭皓匯報道：“已經和幽州這邊確定過，昨日城外的是氐人的先驅軍隊，約有四萬人，歸屬于一位名叫古顏的氐人親王，經此一役后，殘部暫時退回到幽州府。斥候那邊傳回新的消息，氐人的主力正兵分四路逼近晉河，最快的一支大約半月左右能到，目前知道他們約有二十萬人，其余三部兵馬數目猶不可知。”

蕭皓神情緊繃，難掩郁色，顯然這局勢比他們剛開始想象的還要惡劣許多，“殿下，若是新的消息確切，一個月后，幽云地區不一定能保住，雍州府的幕僚們商議說若是局勢艱難，仍是想要退守雍州。”

“幽云必須保住，氐人若是舉國之力來犯，勢必不斷向南推進，戰略縱深一丟，河內防線形同虛設，西北也保不住。”李稚站在城樓上往北方眺望，大好的山河都盡在風雪渲染之中，他的眼神平靜幽遠，“我們歷經艱辛來到這里，便是為守住幽云，不會再有退路，與幽州結盟將是我們唯一的出路。”蕭皓道：“殿下，孫將軍他們的意思是，勸說您先行回到雍州坐鎮后方。”

李稚聞聲看過去，“為何？”

蕭皓道：“此一戰比將領們想象的要更為兇險，您留在這兒督軍，眾人擔憂您的安全。”

李稚道：“你也是這樣想的？”見蕭皓點頭，他低聲道：“此刻的雍州恐怕未必比幽州安全，何況我若是離開，你覺得孫繆他們與幽州將士能夠相安無事？他們的性子你清楚，也許氐人還沒來，他們先跟幽州人打起來。”

蕭皓看著李稚單薄的身影，不免心生憂慮，“氐人來勢洶洶，若是大殿下仍在，他一生未嘗打過敗仗……”他話剛說到一半察覺到不對，驟然沒聲音。

李稚的神情看起來沒有太多波瀾起伏，只是接著他的話繼續道：“大殿下已經不在，我與你仍是要守著西北，這是他交到我們手中的基業。我始終覺得上天待梁朝不薄，原以為西北再無名將，誰料霍玄橫空出世，補上空缺。”李稚清楚自己絕不是親自指揮打仗的料，這是他執意馳援幽云的原因之一，千軍易得名將難求，霍玄這人必須救。如今看來這是明智之舉，氐人若真的舉國來犯，梁朝當世能夠指揮百萬之師的將領再挑不出第二個。

蕭皓心中后悔說錯話，怕李稚難過，轉開話題道：“殿下覺得霍玄此人如何？”

李稚道：“與外界所傳的很不一樣。”

上天給青州一個王珣，給雍州一個趙慎，給幽州一個霍玄，均是不世出的天策將才，前兩者從少年時起鋒芒畢露，終敗折于命運之手，唯有最后一個最為透徹，深知劍不在于用而在與藏，以玩世不恭之姿瀟瀟灑灑地活二十多年，卻最終仍是免不卷入這場大爭的浪潮之中，或許上天從最一開始就已經注定結局。

后來的霍玄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回想的仍然是自己孤身前去太守府奪兵符的那一日，正如他曾幽幽地注視著霍家的覆滅，他原本也能夠用同樣的目光看著幽州淪陷，但他最終仍是做出一個不同的選擇，或許是因為那時的他才二十多歲，一顆心仍是柔軟的，又或許是他到底不甘平庸與埋沒，伸手一把抓住亂世中稍縱即逝的機遇，他終其一生沒有對任何人提過，自己是否對那一日的選擇感到后悔，李稚也不知道。

李稚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在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霍玄來找自己共同商量御敵之策時，火光與風雪映著對方年輕的臉龐，那一刻他們的心中憂慮是同一個天下，絕對沒有任何雜念。蕭皓見李稚忽然停下說話，不免奇怪，忽然他反應過來，順著李稚看著的方向扭頭望去，正好看見一個人沒撐傘沿著石階步上城樓。

是霍玄。

作者有話要說：霍玄這條線不太會展開寫了，結局應該也是暗示中結束，這人走的大致就是韓信的路，書里基本就是他作為韓信的前半生，結局可能放在番外，但是我其實也不太想寫，主要是有東西完全寫穿了就美感盡失。這一刻他是真心佩服與欣賞李稚，并且愿意追隨他，一起對抗外敵，就足夠啦。

謝珩：籌備造反中。

哥哥：斷線重連中。

還有一個熬過了n朝的老朋友，正在千里跋涉趕來匯合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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