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霍將軍。”

霍玄朝李稚走過去,李稚示意蕭皓先行退下。

城樓上只剩下李稚與霍玄兩人，靠近石階的一角擺著盞桐油燈，微微茫茫地亮著光。李稚借著那道光打量霍玄,此人一副典型的幽州人長相，五官深邃，骨架瘦削,整個人一股懶洋洋、病懨懨的紈绔氣質,此刻籠罩在飛雪柔光中，意外多添了幾分親和氣質。

一共就十幾步路的距離，在李稚打量霍玄的同時，霍玄也在觀察李稚,頂多二十出頭的趙氏皇孫身披風雪，一個人無聲無息地站在夜空前，他的腳下四處散落著沒人收拾的折戟斷箭,城樓上的風很烈，他的影子很輕，令人無端想起一句話：高處不勝寒。

霍玄在距離李稚還有兩三步時停下腳步，他伸手撈過甲胄衣擺，朝著李稚跪下。李稚心中一驚,下意識低身伸手撈住他,“霍將軍！”

霍玄抬頭直視李稚，“外敵進犯，王域動蕩，幽州土地十不存一,在此家國危亡之際，殿下不計前嫌奔走馳援，霍玄代幽州百姓謝過殿下與雍州將士援救之恩。”m.biqikμ.nět

李稚握著他的手臂,盯著他的臉半晌，“將軍請起。”

霍玄沒有起身，他深知他這一跪本就是霍家與幽州虧欠對方與雍州，等他完完整整行完一記大禮，李稚的眼中也逐漸掀起波瀾，他重新抬頭對李稚道：“背約棄誓，設計陰殺廣陽王及世子，欺凌友鄰，致使雍州天災變人禍，昨日種種，皆是霍氏無法抹去的罪孽，今日殿下以德報怨對幽州伸出援手，令我心中慚愧，我想但凡羞恥之心尚存者，此刻理當以死謝罪，但無奈正值家國動蕩之際，不得不保全這條微不足道的性命抵御敵寇，霍玄多有失禮之處，只能祈盼殿下恕罪。”

李稚注視著霍玄的眼睛沒說話，霍玄低頭繼續行第二記大禮，李稚這次提前一把用力扶住他，霍玄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驚人力道，動作停了下，他抬頭看向李稚道：“殿下深明大義，擱置兩州恩仇，挽救幽州于水火，我與部下感激不盡，我本不該向殿下再提任何要求，但今日局勢所迫，不得不開口，故而還望殿下寬恕。”

李稚道：“將軍請說。”

霍玄道：“殿下恐怕也已得知消息，域外氐人百萬大軍正朝著西北進發，越過雍陽關，即將兵臨幽州城下，關外一片黑云密閉，河內天災人禍橫行，梁朝江山已是搖搖欲墜，離大廈將傾僅差最后一步，我不得不懇求殿下一件事。”他對上李稚的眼睛，“我希望殿下能夠與我一同抗擊氐人，守住漢室故地，不教它落入蠻族之手，免去西北百萬生靈流離之苦。”ъiqiku.

李稚看著霍玄，“粉身碎骨，義不容辭。”

霍玄的眼神忽然動了下，像是有火光濺了進去，爍然亮了起來。正是西北最天寒地凍的時節，城樓上風吹雪舞不止，身體中的血液卻止不住地滾燙起來。雙方都是聰明人，對局勢的艱險程度心知肚明，都知道勝算恐怕微茫，但路就在這兒，有且只有這一條，如履薄冰也好，粉碎碎骨也好，事關家國存亡，遇到了便是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