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心情復雜地看著他,低聲道:“你的那位霍氏朋友,來歷非凡。”
崔皓見他仍是提起霍玄,心不由得一沉,良久才道:“咱們家累世清白,全賴子孫勤修善德,父親病逝前曾留下家訓,其中有一條教誨是滴水之恩,當思涌泉相報,我曾經受過桓都的恩情,如今他家中遭逢大難,只能隱姓埋名四處躲藏,他既然前來找我,我必然要報答他。”又嘆道:“我怎么也想不通,那么風光的大家族,十多代人的耕耘,竟是短短幾日就不復存在了,幸而桓都提前找到我,這才堪堪躲過一劫。”ъiqiku.
崔嘉道:“一大家人當中總有幾個神思清醒的,看來他早就預見了霍氏的敗散,自行避開了。”
崔皓搖了下頭,像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兄弟倆閑談之際,霍玄換上衣服,經由后巷出了門,此時他已經來到高聳的城墻上,眺望著天盡頭的空曠處,鷹隼與風雪在他的頭頂盤旋不去。不遠處幾個戍衛的士兵正百無聊賴地偷懶,連軍旗哐當倒了都沒伸手扶一下。
誠如崔皓所說,鐵牢城是距離北雍陽關最近的一座城,在過去的幾百年間,它一直是重兵把守的西北戰略要地,但今時不同往日,按地理來說,雍州離南雍陽關要更近,按武備而,青州的守衛力量更為薄弱,是以鐵牢城外已經幾十年沒見過氐人的身影了,沒人來的邊城何必空守,士兵心中大多抱著這種想法,又加上最近幽州局勢動蕩,逃兵大幅度增多,鐵牢城幾乎等同于不設防。
霍玄將沒人理會的軍旗重新扶起來,借著燭光仔細看那上面黯淡的赤云紋,這是幽州霍家的軍旗,三百年前氐人南下時,霍家先祖收編河內軍馬幾十萬對抗外敵,軍隊中用的全是這面旗幟,這一抹耀眼的朱紅象征著那個氣吞萬里的雄偉家族。如今霍家已經煙消云散,但在這天高皇帝遠的邊城中,士兵們也懶得重新制造新旗,仍是大逆不道地用著這違禁的旗子。
霍玄撫著那粗糙的布料看了會兒,輕輕松開了手,一旁的士兵注意到他,也沒仔細看臉,只當他也是巡邏的衛軍之一,喊道:“喂!說你呢!你巡你的城,別往上走!”
霍玄道:“軍旗不立,氐人會認為這是空城。”
老兵被他指責自己玩忽職守的語氣逗笑了,“氐人?哪有氐人?格老子的,我在這里待了二十年,就沒見過氐人!滾去巡你的城!”sm.Ъiqiku.Πet
霍玄道:“你也不知道氐人何時會來。”
老兵道:“你年紀輕輕說話資格……”他話音還未落,霍玄手中的旗幟忽然脫手朝著他直線飛去,他被那巨大的沖擊力拍到了墻垛上,咚一聲響,“啊!”一聲慘叫,他捂著疼痛難忍的胸口正要暴怒,“你!”噴薄而出的辱罵聲戛然而止,定睛一看,自己剛剛所站的位置上正插著一支折斷的短箭,而霍玄已經扭頭往城外看去。
天空響起無數尖銳箭嘯聲,老兵迅速爬起來,趴在城垛交集處,也跟著眺望出去。
一望無際的雪地反射著銀光,將子夜的鐵牢城外照的徹亮,城下走著幾匹通體黑棕的巨馬,卻沒有見到騎馬的人。在極目盡頭,一股白色浪潮鋪天蓋地激涌起來,像是荒蕪多年的沙雪地揚起了灰塵,地動山搖般的馬蹄聲自遠方傳來,冰河被震得從中心裂開,一行黑騎壓著風雪往前沖,鐵索般的雍陽關好似被無限往后推去。
老兵一臉愕然,瞪大眼睛喃喃道:“氐人!”下一刻,他的聲音暴漲數倍,“氐人南下了!敲戰鼓!快敲戰鼓!有人偷襲!”咚咚的戰鼓聲自東南一角響起來,如同巨石落水,直接將整座鐵牢城從睡夢中砸醒,鷹隼咻一聲落在霍玄的肩上,亮起來的猩紅火光照著那張年輕的臉龐,眼見著封死的外城門瞬間被鐵騎洪流沖垮,霍玄直接轉身往城中太守府的方向而去。
一輩子沒見過戰火卻被迫戍邊的老兵被那毀天滅地一幕震撼的無以復加,顧不上當場做了逃兵的霍玄,失神般道:“放出來了,全放出來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那只是一種極端恐懼下的囈語,卻正是一種最形象的表達,北方黑暗的曠野中,源源不斷的精鐵黑騎被釋放出來,泛起來的白色雪霧代表他們正在展現身上最原始的力量踐踏。正如古顏帶兵離開大都時對阿克烈許諾的那樣,“我的鐵騎將踏碎南國!”
崔嘉與崔皓還在屋中聊著事情,外面忽然響起震天響的鼓聲和喧嘩聲,兩個人同時往外看去。
作者有話要說:霍玄:集合打團了,談戀愛的笨蛋們。
李稚:請你注意你的措辭。
霍玄:我沒說你啊,你不是沒感情了嗎?
李稚:……
霍玄:莫非你還對前任余情未了?
李稚:去死吧!要你管!有病吧!.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