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
“大人!大人!”
“大什么大?氐人都打過來了!我還管的上你?!”翻箱倒柜卷了金銀珠寶、一腳踹開哭喊的小妾正要跑出門的鐵牢城太守猛的停下腳步,看向那迎面大步走來的青年,“你是誰?!”
霍玄是一路殺進來的,此刻他的手中多了把銅制短劍,雙眼掃視著那正要丟城逃命去的太守,對方察覺到他的用意,慢慢后退兩步,正好小妾不甘心地追上來,他忽然一把拽過小妾的身體去擋霍玄的劍,小妾登時臉色慘白,一聲尖叫,銅劍擦著她的右臉而過,旋了半圈,精準割開她身后男人的脖頸,鮮血全噴在她的花鈿上。
太守瞪大眼睛盯著霍玄的半張臉,手中緊捏著一袋金銀掉在地上,他后仰著摔下去,歪著腦袋沒了聲息。小妾僵直著身體盯著霍玄看,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霍玄眸光如水,問她道:“兵符在哪?”
小妾緩緩低身,從太守尸體的懷中摸到那一小枚銅制虎符,顫抖著遞給他。
霍玄接過那塊兵符,肉眼驗著真假。
小妾輕聲道:“是……是真的。”
“我知道。”霍玄看了眼她,“往南跑吧。”
小妾眼見男人轉身消失在雪幕中,她像是這才找回自己的知覺,大口喘著氣,哆嗦著迅速爬起來逃命去了。
短短片刻間,鐵牢城已經陷入戰火之中,霍玄伸手將那枚珍貴的兵符塞入懷中,往野外軍營的方向而去。沒有人能比霍家人更了解幽州的邊防,這座曾經被譽為幽州第一門關的古城已經守不住了,幽州陷落就在頃刻之間,他仍需要更多兵力。
半個月后,雍州城外古道上,攜帶著密信的幽州使者被守城將士一箭從馬背上射下來,當被押住時,他不顧自己的傷勢,聲嘶力竭地喊著:“求見殿下!”
此時已是子夜時分,李稚正在窗前讀著董楨自京中寄來的密信,信上詳盡描繪了盛京當下的局勢。長久以來,他與董楨一直都暗中留有聯系,上回去信時,他問了對方一句,他近況如何?雙方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董楨此番在信中特意寫到謝珩的近況,零零散散一大堆,一以蔽之,不太好。ъiqiku.
李稚讀完了信,正沉默著,侍衛深夜上門通報,說是蕭皓求見,他示意將人放進來,隨手將密信放在火中燒了。這一邊蕭皓迅速領著人穿過庭院走進來,李稚看了眼過去,視線忽的一停。他的目光越過臉色凝重的蕭皓,落在他身后那個渾身鮮血、只能被人攙扶著往前走的幽州信使身上,一股不祥的預感倏然籠罩在他的心上。
李稚問道:“怎么了?”
蕭皓簡意賅道:“殿下,收到確切消息,氐人進犯幽州!”
李稚轉身回到堂前坐下,那奄奄一息的幽州信使制止了侍衛繼續攙扶自己,他對著李稚跪下,從懷中取出那封血跡斑斑的書信,“氐人南下,我奉霍將軍之命,前來向雍州借兵!”蕭皓直接從他的掌中抽出信,上前兩步遞給李稚。
李稚問道:“哪個霍將軍?”
信使的雙眼中好似躍動著焰光,“是前雍州刺史霍荀之子,霍玄。”
李稚拿著信的手一停,看他一眼,隨即抖開信迅速讀起來,眼神驟然加深,他對蕭皓道:“派斥候前去幽州打探。”
“已經去了。”蕭皓道:“其實前幾日就一直有氐人進犯的消息陸續傳來。”
李稚擰眉道:“為何沒有通傳?”
蕭皓搖頭道:“沒人當真,從沒有聽過氐人會在冬日南下,他們這時節連補給也沒有,只能是早有預謀。”
李稚看向那名幽州使者仍是流血不止,“先帶他下去療傷。”
蕭皓招手命侍衛將人領下去,對李稚道:“我召集了王府的幕僚,他們已經到了外廳。”
李稚重新展開手中的書信,又仔細地讀了一遍。
廳堂中,廣陽王府的幕僚們早已經就此事吵得不可開交,從各處趕來的雍州武將們則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發一,偶爾瞥看兩眼同僚,但都沒有當眾發表自己的意見,能看出來是心中有所顧忌。
一名幕僚道:“我們吃他們幽州人的苦頭還少嗎?當日廣陽王與大殿下入京,霍家人為了向謝家獻媚邀寵,在廣安道設下埋伏,蕭泉與兩千將士慘死他鄉。第二年,天下大旱,他們又從雍州掠奪糧食輸往幽州,寧可放在自家倉庫中腐爛,也絕不施舍一粒給外人,雍州餓死了多少人?天道昭昭,霍氏一族早該死絕了!至于這個霍玄,我曾聽說他,一個爛泥扶不上墻的蠢貨罷了,還妄想借著時運東山再起,照我說,我們只固守雍州,也不管什么氐人不氐人,讓他們自生自滅即可!”
另一人道:“我是覺得奇怪,氐人幾十年沒有打過幽州了,怎會忽然進犯?真說起來,倒是雍州與青州城外還時有氐人的身影出沒,打是不大可能打的,想來不過是冬日糧食短缺,看見幽州霍氏剛滅,城中空虛便起了抄掠的主意,以幽州的家底,談不上要死要活的。再者說,以霍家人的性格,寧贈士族,不予友鄰,我們出手相助,他們一轉身與梁朝廷里應外合,雍州怕不是要被他們再出賣一次。”
大約是提到梁朝廷提醒了眾人,有人道:“梁朝廷如今陳兵津平古道以北,擺明是還沒有死心,仍想找機會攻打雍州,雍州的實力外人不清楚,咱們自己心知肚明,本來兵馬、人口就不如幽青兩州,只是仗著地形優勢勉力支撐,若是此刻出兵援助幽州,梁朝廷一旦趁機進攻雍州,那局勢將難再挽回了。我們要勸誡殿下,現下最要緊的事是韜光養晦,為將來舉大事做準備,幽州的情況誰也不清楚,即便想管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幕僚們雖然各抒己見,但口徑卻差不多,霍家人不可信,這事雍州不愿管,也絕不能管。達成共識后,大廳中重新安靜下來,正在這時,角落中忽然響起一道不同的聲音,“諸位都覺得氐人此番只是例行南下劫掠,可若他們的真實意圖是進犯南朝呢?不是心血來潮,而是要亡國滅種、改朝換代?”
眾人都回頭看去,那年輕的幕僚道:“如今的氐人與三百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我聽聞他們在北方建立周國,推行漢制改革,底層百姓說漢話用漢字,朝中同樣設有六部九卿、三公丞相,他們與我們往前所打交道的散兵游勇全都不一樣,那儼然是個大一統的王朝了。此番他們進犯幽州,其意圖尚不可知,不可妄下定論啊。”sm.Ъiqiku.Π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