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靳把我帶回了車里,我們沉默地坐著,看向窗戶的兩邊。
副駕駛的窗戶看出去,正好是錄音室的方向,我還能遠遠望到牙牙,他已經點燃第三根煙了,他把那張名片攥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隨手一捏塞進褲兜。過了一分鐘,又從褲兜里拿出來,重新看了眼。
嚴靳的名片上沒有刻著花兒,文字也特別少,沒有任何藝術欣賞和學術研究的空間。我不知道牙牙究竟在看什么,但我能看出他的錯亂和猶豫。
我回頭問嚴靳:你為什么不想讓他找我
我不想讓你身邊圍繞的都是麻煩。
替我打抱不平啊我笑笑說,也沒那么絕對,至少你不算麻煩啊。
他搖了搖頭。
還不開走嗎我對嚴靳說,你剛才告訴他,我們有事要忙,要是被看到一直在停車場沒走,不太好吧,他心里會有想法的。
嚴靳傾過身來,幫我系上安全帶,我能聞到他領口的香味,就是那種無味的香味,大概是類似費洛蒙、信息素之類的東西:他怎么想,我無所謂。
我說:誰的想法對你來說都無所謂。
嚴靳把車開出停車場,行駛在大馬路上不過三十米,遇上了第一個紅燈。
我問他:去哪送我回家嗎
他說:也不全是。
什么
也不全是無所謂。
我咂摸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你不會是想讓我問你,誰的想法有所謂吧
那你要問嗎
我怔了怔,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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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靳沒有送我回家,他把車開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上,車子停在山頂,周遭除了石頭就是樹,沒有活人,方圓五公里也沒有炊煙。
榕城夏天的太陽很烈,透過玻璃折射倒車里,曬得我有些煩躁,我打開窗,外頭倒是涼風習習。
我說:好悶,我們下車走走吧。
我走到一片樹蔭底下,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我抬頭問嚴靳: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他說:我有話跟你說。
我抬眼往四周看,這里山很高、樹很密、懸崖很陡峭。
我搓搓手臂,露出一個很夸張的驚悚表情:有什么話非得來這兒說套出我的銀行卡密碼,然后把我推下山崖毀尸滅跡
他皺了下眉頭:如果是這個目的,我應該有更聰明的做法。
我點點頭,又笑了笑:你到底想說什么總不會是要跟我表白吧,拉著我走到懸崖邊上,送我一束野花,然后邀請我跟你走向婚姻的殿堂,愛情的墳墓
我抬頭望著嚴靳,對他眨了下眼睛,我又笑,我說你別緊張,我開玩笑的。
他看著我,冷不丁喊了我的名字,我頭皮驟然一麻,忽然心神不寧。
他說,藝術沙龍那次,他的確沒醉。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現錯亂,那這個對話我們早就進行過了。當時是我主動問他的。我說我沒醉,你是不是也沒醉,他給了我肯定的回答。
我知道的啊,我說,即便我不知道,就為了這點事,你至于特地把我帶到山上來
他說:我當時是出于私心。
我攤手:不然呢跟我作-愛還能是出于公德心造福人類振興地球
是出于報復。
什么
那天晚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報復,和愛無關,和欲望也無關。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報復我我又沒有搶過你的生意、女人,或者錢。
你知道,我母親和你爺爺關系非比尋常,我跟她的關系也不尋常。她極度偏向和易家有關的一切,我對她來說什么都不算。
所以呢我還以為你不太在意這些。
現在的確不在意,但當年不是。我們見面前,我跟她產生了一些分歧,那時我狀態不好。嚴靳說,你闖到我視線里,我幾乎看不見你這個‘人’,我眼里只有你的姓氏和身份。你像一種標志,一種象征,我把你當媒介,用你泄憤,用你自我滿足。
我的大腦短暫地陷入了宕機模式,半晌后我問他:你有必要把這些告訴我
對你來說不太公平。
你說完就對我公平了
我不想再對你有所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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