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槐的事對我來說,歸根結底還是外人的事。
我看上去仿佛挺上心,為她奔走、為她求助,但心里并沒有特別擔憂和掛記,所以這個晚上我睡得很好。房子也像是有生命力,主人存在與否,完全兩個德行。前陣子,我像是居住在哈爾的移動城堡里,覺得世界總在晃,嚴靳回來之后,房子里飄忽的東西落地了。
這可能就是住別人家房子的壞處。在榕城待了這么一段時間,我安分守己,對我爸媽不叨不擾,似乎沒人再想讓我離開,我腦子里閃過了一絲買房的念頭。
我想要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
我的房子一定也會聽我號令,我讓它落地它就落地,我讓它飛翔它就飛翔。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完全把嚴靳在家這件事情忘在腦后了。
我穿著睡袍,也是真絲的,特別滑溜的睡袍,腰帶松松垮垮系在腰間,領口的深v幾乎要開到肚臍,我里面沒穿,就這樣往廚房走,我想倒杯水喝,結果卻聞到了很熟悉的,炒蛋的味道。
嚴靳端著早餐走出來,他看著我,微笑。他提醒我腰帶快散了,用輕描淡寫的語氣,用特別尋常的語氣,真的特別尋常,和吃早餐一樣尋常。
他沒有打量我,沒有光明正大地看我。他不是說他喜歡光明正大地看嗎,現在當真就學斯文了、學紳士了,不當流氓了。
人真的能在一念之間就轉性嗎。他好厲害,我蠻佩服的。
我系好腰帶,洗漱后去餐廳吃飯,盤子里又是滿滿一堆,五花八門的東西,有我最討厭的豆子。
嚴靳問我睡得好不好,我說挺好的,精神飽滿神清氣爽,就是這盤豆子有點影響我心情。我承認我有時候挺作的,特別是在他面前,但我習慣了,我能忍住不碰他不抱他不親他,但沒辦法管住嘴,管住我的抱怨。
每當我面對眼前這個男人時,我的行事作風都直得像根鋼管,沒有拐彎的余地。
他知道我不喜歡吃豆子,我每次都把它們完完整整剩在盤子里,但下一次吃這種類型的早餐時,豆子仍舊會出現。嚴靳不會試圖說服我吃掉它,但一定也不會減少它。那樣會破壞他的早餐的完整性。
這就是我們各自的堅持,他和我都是很固執的人,我們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執念。
他說:怎么不問我虞槐的事
我說:你昨晚告訴我,今天一睜眼給我準信兒,我看了眼手機屏幕,現在是八點四十三分,距離我睜眼已經過去二十七分鐘,你已經食了。
他瞇了瞇眼睛,很無辜的樣子:那怎么辦,給我一個機會補償你還是給你一個機會懲罰我
如果是在四十八天以前,在我們的關系結束之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方案二。我想懲罰他,我想用五花八門的方法懲罰他,嚴靳忍耐的表情很好看,比他露出笑容的時候還要好看,但能夠欣賞那種場面的機會太少了,我認識他這么多年,也沒見過幾次。
欠我一個補償吧。我想了想,要不過段時間,陪我一起去看房子
你要買房
不可以嗎
他問我為什么,我露出很浮夸的為難表情,我拖長聲音說:錢多沒地兒花。
他說:那我賣給你吧。
這回輪到我問他為什么。
他說:缺錢啊。
我笑出了聲音,我說我考慮考慮,然后我們終于談到了正事,我問他:所以虞槐到底去哪了
嚴靳說:啟明健康教育中心,主營業務是矯正青少年不良行為。
我停下了切割香腸的手,馬上拿起手機,想要把這個消息告知小蜜蜂,嚴靳搖頭:先等一下。
你不想讓我告訴她
他再次搖頭:我希望你答應我,對你來說這件事到此為止。
我眨了眼眼睛,說得干脆:好啊,我答應你。我說,我沒你以為的那么喜歡管閑事。
是嗎。他說,那這件事對我來說,也到此為止了。
我頓了一下,我心里明白得很,嚴靳是想說,他不會再幫我的忙了,在虞槐這件事情上。
我看了他一眼,繼續給小蜜蜂發消息。
等我放下手機,他問我是不是生氣了,我說沒有啊,我哪里像生氣,他說你的表情不大好看,我說:你是太久沒見我,陌生了,我原本就長了一副不開心的臉,表情不代表心情。
嚴靳看著我,一不發。
我問他,你怎么又不說話了。
他搖了搖頭。
我說你一直盯著我看做什么。
他說:你說我太久沒見你,陌生了,多看一會兒,免得又忘。
忘了又能怎樣我幾乎脫口而出。
不怎樣。他說,但我不想忘。
我笑了笑,躲開眼神去戳盤子里的食物,不經意間吃到了幾顆豆子,果然很難吃。我說:搞得跟這輩子都不見面了似的。
那不行。嚴靳也笑了笑,一天、一星期、一個月,一個月是我的極限。
我愣了下,可能是我的耳朵出了什么問題,我感覺他仿佛在跟我講情話,我放下刀叉,抬眼看他,我說我們以前,也經常一年半載見不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