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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山海經密碼(全5冊) > 第四章 商國儲君有莘不破獨身闖夏都

                第四章 商國儲君有莘不破獨身闖夏都

                英雄所謀

                羿令符問燕其羽:“桑谷雋走的時候,你有沒有去送他?”

                燕其羽搖了搖頭。

                羿令符道:“他應該很希望你去送他的。”

                燕其羽道:“他也是到夏都去?”

                “嗯。”羿令符道,“據說當初曾有高人在川口攔住了他,但這次,多半再難有什么人能擋他的駕了。”

                燕其羽道:“那他會不會很危險?”

                羿令符微笑道:“你蠻關心他的嘛,桑小子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看著羿令符的笑容,燕其羽竟然怔住了。

                “怎么了?我臉上沾什么東西了?”

                “沒……不是。”燕其羽道,“我好像從沒見你笑過。”

                “哦,是么。”羿令符道,“年紀大了,臉上的肌肉也僵硬了,就沒年輕的時候笑得多了。”

                “年紀大了?你今年多少歲?”

                “忘了。”

                燕其羽瞄了一眼他那亂糟糟的胡子:“如果你把臉刮干凈……”

                羿令符搶著道:“刮干凈了,人家會不認得我的。”

                燕其羽撲哧一聲笑了,跟著又怔住了。

                “怎么了?”

                燕其羽道:“我好像也很久沒笑過了。還是說我從來沒笑過?”

                “不會啊。”羿令符道,“在劍道那次,我就聽你在天上笑得很大聲。嘿,連有窮饒烏也不放在眼里,那時候的你,可狂妄得很吶!”

                燕其羽雙眉一揚,手中羽毛飛出,在城墻外刮起一陣旋風。

                羿令符微微一笑,道:“你好像找回一點當初的銳氣了。”

                燕其羽搖頭道:“找不回來的,過去了的,永遠找不回來的。”她手一揚,白羽飛回,旋風止息:“不過,我至少要抓住現在的自己。”她頓了一頓,道:“你剛才好像邀我一起東行?”

                “嗯。”

                “好,我答應了。”

                羿令符道:“雖然我很希望你能同行,但能知道為什么你會這樣決定嗎?你是想去救江離,還是想去幫桑谷雋?”

                “都不是。”燕其羽的眼神也變得鋒銳起來,“我只是想看看,那個威震九州的大夏王都究竟是個什么樣的龍潭虎穴!”

                羿令符靜靜地看著燕其羽,晚風雖勁,卻拂不亂她的短發。

                燕其羽忽然道:“你說川穹現在在想些什么呢?”

                “不知道。”羿令符道,“不破和桑谷雋在想什么,我總能猜到大半,但你弟弟川穹,還有江離,他們的心思,我卻總拿捏不準。”

                “宗主,在想什么?”

                聽見河伯東郭馮夷的叫喚,江離回過神來,道:“哦,沒什么。”

                河伯不敢再問,只是稟道:“宮里的人傳出話來,娘娘已經醒來了。這是娘娘讓人交給宗主的書信。”接著手一呈,一道水蓮花托著一截龍骨飛到江離面前。

                江離接過龍骨,彈開一層香料,顯出若干字跡來。

                東郭馮夷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嗎?”

                “不是。”江離道,“她是給我帶來了一些西陲的消息。”

                “西陲的消息?娘娘怎么會知道?”

                “這點我們無須知道。”

                東郭馮夷忙應道:“是。”

                江離道:“如果娘娘所傳達的信息確切,那么有莘不破他們也該出發了。”

                “出發?回亳都嗎?”

                江離面向西方,道:“應該不是。我想,他大概會來王都。”

                東郭馮夷驚道:“他敢來?”

                “他沒什么不敢的。”江離嘆道,“如果他能理智一些,也許一切都會不同吧。”

                東郭馮夷不知道江離在感嘆什么,卻也不好問,只是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在王都以逸待勞。”

                “不行。”江離道,“我們必須在甸服邊界截住他。”

                “為什么?”

                江離道:“有莘不破要來王都是他自己的想法,不見得所有人都會同意他這么做。五百里甸服藏龍臥虎,不知隱匿了多少傾向于東方的高手。有莘不破做事不嚴密,多半沒法在五百里的行程中藏好自己的身份。”

                “他暴露了身份又怎么樣?”

                江離道:“他一暴露身份,就會有人阻攔,會有人去通風報信。別人無所謂,如果是被我那師伯搶在前頭,或者季丹洛明聞訊趕來干涉,都會令事情徒增變數。”

                “我知道宗主的意思了。”東郭馮夷道,“咱們就在甸服邊界把他抓了。我這就去傳令。”

                “傳什么令?”

                東郭馮夷道:“到卿府請令。宗主,是要調動王師,還是直接從邊境遣將?”

                “調兵遣將干什么?”

                “捉拿有莘不破啊。有窮商隊人雖不多,但卻是一支勁旅,怕要五千精兵才能壓制住。尋常兵卒,一萬人也未必能困死他們。各處隘口嚴防密守,估計要動用六萬到八萬人。”

                江離淡淡道:“捉一個莽夫,何必這么大費周章?再說,他也不是動用軍隊便捉得住的。”

                “那宗主的意思是……”

                江離喃喃道:“桑谷雋知道了仇人的蹤跡,多半再難在有窮商隊待下去。燕其羽不會主動介入這件事情。雒靈……以她的性格多半也不會出面攔他,最多和他一起來。羿令符……羿令符……這個男人會怎么做呢?”他沉思半晌,又道:“嗯,以有莘不破的執拗,羿令符多半也攔不住他。如果明知攔不住,這個男人多半就不會攔他了。雖然他會有什么后招暫時難以猜測,但這些后招大概也會安排在有莘不破進入甸服之后。”江離一拍手掌,道:“只要我們能在甸服邊境拿住有莘不破,大事可定。”

                東郭馮夷道:“那要出動多少人?”

                “人多沒用。”

                “甸服西境南北千里,各處隘口總要布置人把守。”

                “不必。他只有一個人,守也守不住。”

                東郭馮夷驚道:“一個人?”

                “嗯。”江離點頭道,“他又不是不知道王都之行的危險,難道你認為他會讓朋友屬下跟著他來王都送死?以他的性格,一定會一個人來王都碰運氣。我猜他的安排,就是讓羿令符率領商隊,護送雒靈回亳城,而他自己則一個人來闖王都。”

                “如果是這樣,我們如何攔截他?”

                江離道:“從邰城往東,有兩條路。第一條是轉而向北,經過北荒,兜個大圈進入朝鮮,再轉而向商國地界。若他從這條路走,我們攔不住他。不過,有莘不破不會從這里回去,雖然他多半會安排人帶領有窮人眾從這條路回國,但這批人我們不用理會;第二條是向東,渡過大河進入甸服,只要我們在大路兩旁安下眼線,多半就能發現他的行蹤。”

                “大路?”東郭馮夷訝然道,“他會走大路?”

                江離道:“這家伙大大咧咧慣了,有時候想事情不會太過仔細。再說他又是個迷路王,這一點他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在甸服之外,他一定不會走小路,而是沿著大路東進,等進了甸服他才會小心地匿藏行蹤。所以,在甸服之外找他反而比在甸服之內容易,這也是我決定在甸服邊關攔住他的一個原因。”

                東郭馮夷道:“他如果只是一個人,那可就好辦了。”

                “不好辦。”江離道,“他若是拖家帶口的,就得被迫和我們正面決戰。但孤身一人,逃起來沒有牽掛,反而容易得多。再說,這家伙寧折不屈,逼得急了,只怕同歸于盡的事情也干得出來。有莘不破若是死了,商人定會傾國前來報仇——這可不是我的初衷。”

                “宗主的意思,是要生擒?”

                “這個擒字,說得太劍拔弩張了。如今雖然戰火已起,但我認為雙方尚有轉圜的余地,這一次,能不動手最好。”江離道,“如果我們赤裸裸地把他抓回來當人質,一來東人在面子上掛不住,二來成湯行事素以公事為先,很難預料他會就此屈服于我們的威脅之下。我是希望有莘不破以方伯質子的身份,風風光光地進王都來。只要商人覺得還有可能救回他們的儲君,就會小心翼翼地保持對我朝的表面臣服。如果我們處理得好的話,可以在一段時間內令東西雙方處在一種微妙的和平中。”

                “和平?”

                “嗯,和平。”江離道,“如今天下大勢,已經傾向于成湯。若非如此,他敢在昆吾邊境磨刀擦盾嗎?現在決戰于我朝不利。我希望用有莘不破的一條性命,來換取幾年時光。多一天的緩沖,我們便能多恢復一分元氣。若能拖到成湯老死,歸附他的諸侯離心,那我們便有機會重新收拾天下。”

                東郭馮夷道:“我沒和有莘不破交過手,不過正如宗主所說,此人性格剛強,寧折不屈,既然如此,要生擒他已經不易,要在不動手的情況下把他帶回王都,只怕難以辦到吧。”

                “確實很難。”江離道,“但他這次到王都是有所為而來,也許這個理由能讓他行事之時慎重三分。所以,假如我們布下的局面能有足夠的威懾力令他喪失斗志,那還是有可能令他不戰而降的。”

                東郭馮夷道:“既然如此,待我會齊東君[23]和云中君[24],三人一齊出手。”

                江離微笑道:“只有你們三個,只怕還困不住他,更別說能震懾得他失去戰意。”

                河伯眉毛揚起:“宗主認為我們三個老家伙也困不住他?”

                “你認為你們三個能否困住我?”

                “這……”東郭馮夷道,“宗主天縱之才,豈是他人能比!”

                江離淡淡道:“我和有莘不破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不過我相信他不會比我差到哪里去。”

                “那宗主的意思是……”

                江離道:“拿我的令帖去長生殿,請都雄魁大人出手吧。”

                目標,夏都!

                前方已經是岔口,一條路向東,一條路向北。

                蒼長老執意向北,這次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順著臺侯的性子東行了。“假如臺侯固執己見,我便……”他想了許多說辭和方法,出乎他意料的是,有莘不破卻沒說出向東走的話來。蒼長老暗暗高興,以為有莘不破終于開竅了。不過有莘不破也沒有說讓商隊向北而行,這又讓蒼長老暗暗擔心。于是他找到羿令符,希望他能說服有莘不破。

                “放心吧。”羿令符道,“這件事我有分寸。”這便塞住了蒼長老的話頭。

                商隊在歧路上停留了兩天,有莘不破白天爬到高處東望發呆,天黑了就鉆入松抱陪雒靈,跟誰也不說話。羿令符則和他相反,白天在鷹眼的車頂上睡覺,誰也不搭理,入夜之后便跑到有莘不破白天站過的地方,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蒼長老跑去探口風,話還沒說完就被羿令符堵住了:“你把商隊的秩序弄好,其他事情用不著你擔心。”

                羋壓上去問“羿哥哥,你這兩天在這里干什么?”卻被一句“小孩子家管這么多事情干什么”給氣走了。

                這時春意已淡,這晚白月半圓。燕其羽按下風頭,落在羿令符身邊,劈頭就問道:“我們大概還要在這里耽擱多久?”

                “你很急?”羿令符的語氣很淡,看不出半點情感起伏變化。

                “當然,川穹走了這么久還沒消息,我能不擔心嗎?”

                “放心吧。我看不破也快忍不住了。”羿令符道,“大概也就這兩天里,他會下定決心的。”

                “東行就東行啊,下什么決心?他不像這么婆婆媽媽的人。”

                羿令符道:“如果只是東行,他大概不會有什么猶豫,但要和雒靈分別,總有些兒女情長的。”

                “分別?”燕其羽奇道,“難道他打算把雒靈留下?”

                “不是把雒靈留下,而是想單獨上路——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

                “單獨?他想一個人去闖夏王都?”

                “是。”

                燕其羽忍不住道:“大家一起去,力量不是大很多嗎?”

                羿令符道:“沒用的,就算雒靈沒有懷孕,就算桑谷雋沒走,我們這幾個人也沒法撼動夏都五百年的根基。所以還是一個人去好,至少目標小一些。”

                “那豈不是很危險?”

                羿令符道:“如果不破進了夏都,估計連逃出來的機會都不大。”

                “逃出來也不行?以他的本事,如果下定決心要逃的話,就算是血池也未必能困住他。”

                羿令符淡淡道:“夏都不是血池。”

                燕其羽怔了一下,道:“如果是這么危險的話,作為朋友,你也不勸他一聲?”

                “沒用的。”羿令符道,“就算我綁住他,甚至把他的腳打斷也沒用。只要他一天不死心,就是用手爬也要到夏都走一遭。”

                燕其羽冷笑道:“冒這么大的風險,最后卻可能一點用處也沒有——難道他不知道這一點嗎?”

                “知道了他也會去碰碰運氣。”羿令符嘆道,“所以,我只能讓他去了。希望經過這一次,他能長大。”

                “長大?他都快當爹了!”

                “是快當爹了,可惜到現在還存著許多不切實際的想法。”羿令符道,“其實江離未必需要他去救,可這一點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就算要救,最妥當的辦法其實是回亳都,一面探聽好有關江離的消息,一面廣通聲氣——如果能由江離的師父出面解決問題自然最好;如果行不通,則由不破的師父、江離的師父邀請四方高人,如季丹大俠,甚至雒靈的師父等一起向血祖施壓,如果是夏王不肯放人,則由不破的祖父用國力去做交涉!”

                燕其羽道:“這樣能成功嗎?”

                “有七八成的機會。”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不這樣做?”

                “大概因為他覺得還沒走到這一步。”羿令符冷笑道,“不到大事臨頭,他大概還會繼續這么妄想下去!”

                “幼稚!”

                羿令符淡淡一笑,道:“其實我們也好不了多少。我們說他幼稚,只不過我們是旁觀者罷了。”

                燕其羽愣住了,細細咀嚼這句話,一時竟然無語。

                羿令符道:“他會有清醒的時候的,等他碰了一鼻子灰,疼了,流血了,懂得人生有很多東西不是自己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嘿!就會清醒過來。”

                “如果是別的事情,也許有這個機會讓他清醒。”燕其羽道,“可是這次……你認為他去了夏都還能活著出來?”

                “不能。”

                “那就算他到時清醒了又有什么用?”

                羿令符沉吟道:“如果我是夏都方面的決策人,我不會殺掉有莘不破,甚至會給予表面的禮遇。”

                燕其羽奇道:“禮遇?夏商不是已經勢成水火了嗎?”

                羿令符道:“國與國之間的事情,很多時候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偏偏都裝作不知道。夏人現在跟商人撕破臉皮沒有好處,最好是利用有莘不破讓商人暫時不敢挑釁,并承認夏王共主的地位。”

                燕其羽搖頭道:“你說的這些,我聽著怎么那么別扭。算了,你別跟我談這個,我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總之,你是說夏人就算捉到有莘不破也不會殺他,是吧?”

                “是。”羿令符道,“所以在這中間我們應該還有機會把他從夏都救出來。”

                “一定要從夏都救出來?”燕其羽道,“就不能在他進入夏都之前截住他?”

                羿令符冷冷道:“不讓他去走一遭,不讓他知道自己有多渺小,他不會死心的。嘿,經過這次,他大概會想通很多問題,定下心來去做他該做的事情!”

                “可是……”燕其羽道,“你認為你能把他救出來?”

                “有可能。”羿令符道,“我剛才說過,夏人可能會給不破以表面的禮遇,在進入夏都之后、不破遭到徹底軟禁之前,還有一點空隙可以鉆的。不過,具體該怎么做,還有些環節需要推敲。”

                燕其羽道:“看你的樣子,倒像是一切都考慮好了。”

                “只是想了個大概。只可惜我一個人孤掌難鳴。”羿令符道,“桑谷雋離開我們,比我預想中提前了。有些事情,我本來想請他幫忙的。現在……”他頓了頓:“我只能求你了。”

                燕其羽默然半晌,道:“求我什么?”

                “求你幫我把不破送出夏都。”

                “送出夏都?”燕其羽笑道,“你認為我有這么大的本事?”

                “我會安排的,如果你肯答應的話。”

                “你呢?你為什么不親自送他?”

                羿令符淡淡道:“你們走時,我正應付另一件事情,難以分身。”

                燕其羽逼視著眼前這個男人:“莫非你想用自己的命,來換有莘不破的命?”

                羿令符大笑道:“你別想歪了。換?哈哈,我的命在夏人眼里一文不值!再說,你認為我會為了一個非親非故、只相處了一年的朋友去送死?”

                “會!”

                羿令符沒想到燕其羽會回答得這樣斷然,狂笑一窒,隨即又笑道:“好吧,就算我這么偉大,可是要殺我也不容易啊。我出師以來,可從沒人能讓我吃虧。”

                “但你也說了,那里是夏都。”

                “雖然是夏都,可對不同的人危險性是不一樣的。”羿令符道,“對有莘不破,他們會傾盡全力,但對我或者桑谷雋,他們可就沒什么興趣了。所以我和桑谷雋就算身處夏都,活下來的機會仍然很大。更何況我還有一個大靠山在。”

                “大靠山?在夏都?”

                “對。”羿令符道,“就是傳我箭法的那個男人。現在就在夏都的某個地方。有他在,我不會吃虧的。”

                有莘不破躊躇著走出松抱,竟然看見姬慶節。

                “怎么是你!”他一陣驚喜,隨即冷靜下來,“你不會是拋家出來的吧。回去回去!我說過,這件事情我自有主張,你不用進來摻和。”

                姬慶節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拋家出走,其實是我父親讓我來的。而且慚愧得很,我也實在不夠朋友,因為我還是決定在豳原等你們的好消息。”

                有莘不破怔了一下道:“那你今天來……”

                姬慶節道:“爹爹為你占了一卦,說你此行有驚無險。他的卦象向來萬無一失,所以我也放心得很。”

                有莘不破大喜道:“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師父說起你們姬家的占卜向來贊不絕口。有你給我帶來這個好預,我便能大大安心了。”

                姬慶節微笑道:“還有第二件禮物。”

                “哦?”

                姬慶節雙手捧著一個包,立在西邊,面向有莘不破道:“這是我爹爹獻給你爺爺的,請你代為收下。”說著他單膝跪地,交給有莘不破。

                有莘不破接過來,觸手松軟,似乎是泥土,打開來一看,還真是泥土。泥土上面,撒著粟、黍、稻、麥、菽。看著這抔泥土和數十顆谷粒,有莘不破連心也為之一沉。他知道,自己沒法再遲疑下去了。

                分崩離析

                姬慶節來訪的第二天,有莘不破就失蹤了。有窮上下不免一場大亂。

                看著羋壓、四長老那一張張急切的臉,羿令符卻鎮定如恒。

                “雒靈呢?”羿令符問。

                “雒靈姐姐還在松抱睡覺,她……她只怕還不知道。”

                “不知道?”羿令符冷笑道,“嘿,她倒沉得住氣。”他取出一片竹篾對蒼長老道:“按照這個單子,把銅車和貨物分成兩撥。”再取出一片竹篾,對昊長老道:“把這上面的人叫齊,中午之前到那個小谷去,我有話要說。”跟著對旻長老和上長老道:“讓其他人整裝待命,隨時出發。”

                “出發?”

                “對,北上。”

                四長老都現出喜色,羿令符淡淡道:“去辦事吧,其他事情我自有安排。”

                四長老離開之后,鷹眼的車頂上只剩下燕其羽和羋壓。羋壓嘟著嘴道:“羿哥哥,不破哥哥往北邊去了嗎?只怕不是吧。”

                “嗯,他應該是往東邊去了。”

                羋壓站了起來:“那我們還不趕快追上去!不破哥哥一個人去夏都,很危險的。”

                “我們這里的人,全涌去夏都也沒多大作用。”

                “那……”

                羿令符取出一塊龍骨,道:“不破的意思,是要我們護送雒靈回亳都。”

                “雒靈姐姐有身孕,是該護送她回去,可是不破哥哥那邊我們就不管了嗎?”

                “當然要管。”羿令符道,“可是單單憑我們的力量,未必能把他從夏都救出來。就算出了夏都,只怕也出不了甸服。”

                “那怎么辦?”

                “怎么辦?只能搬救兵了。”

                “好!”羋壓叫道,“我去請我爹爹來。”他隨即又搖頭:“不行,只怕來不及。”

                羿令符道:“我們得兵分三路。第一路,護送雒靈回亳都。雒靈懷孕不久,還能自己照顧自己。這件事情四長老便做得。第二路,支援不破。一來拖延時間以待救援,二來盡量把他從夏都搶出來。這一路人馬由我親自率領。第三路就是橫過甸服去亳都求援了。”他嘆了一口氣道:“可惜桑谷雋不在,燕姑娘又要到夏都尋川穹,我竟想不出有誰能越過重重險阻到亳都報信。”

                羋壓大怒道:“羿哥哥,你當我羋壓是死人嗎?”

                羿令符道:“要穿越甸服去亳都求援,一路上險阻重重,需要獨當一面的魄力、智慧和冷靜。你年紀太輕,還是留在我身邊的好。”

                羋壓呼地跳下鷹眼,叫道:“羿令符,你別看不起我,下來和我單打一場,你贏了我,我就服你。”

                羿令符淡淡道:“你這么沖動,叫我怎么把求援的重任交給你。”

                羋壓怔了一下,心想自己這樣確實不堪委以重任,當下收斂脾氣,跳上車來道:“騶吾長途奔馳,一日千里,現在再沒比我更合適的人了。羿哥哥,我一路上一定小心謹慎,不會出錯的。”

                羿令符再三不許,道:“你不認得道路,如何去得?”羋壓不住地表決心,幾乎把鷹眼的車頂都給踩破了,羿令符才道:“好吧。”說完取箭張弓,朝著東南天空斜斜射出。跟著取出另外一支較短的羽箭,對羋壓道:“這是子母箭。我射出去的是母箭,橫跨千里,當落在亳都附近。你一路向東南行走,多走荒野小道,莫走大路。如果迷失了方向,這支子箭會給你提示。”

                羋壓見羿令符答應讓自己去求援,心下大喜,把子箭收好了。羿令符道:“到了亳都,你直接去闖王宮。若有人攔你,就把畢方召喚出來。你應該可以召喚畢方了吧?”

                “畢方?如果遇到一個小衛兵也召喚畢方嗎?”

                羿令符道:“召喚畢方不是要幫你打架,是要表明身份。畢方出現后,伊尹大人一定會親自見你,這支子箭,你要親手交給他。”

                “可我怎么知道那人是伊尹大人呢?”

                “你知道的。”羿令符笑道,“不破不過偷了點皮毛,就用那篇什么《至味之論》把你哄得一愣一愣的。若是伊尹大人親臨,嘿嘿……”

                羋壓笑道:“我知道了,到時我煮道菜考考他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了。”

                羿令符微微一笑,不置與否,只是淡淡道:“你吃點東西,準備一下就上路吧。”

                “還吃什么東西!”羋壓道,“我這就走。”說著跳上騶吾,飛躍而去。

                見羋壓遠去,燕其羽道:“干嗎不讓他用七香車?”

                羿令符道:“若乘七香車,只怕進甸服沒多遠就會被發現。騶吾善走山道,羋壓年紀雖小,人卻聰明機警,只要能小心些,應該不會出什么意外。”

                “可是現在才讓他去找救兵,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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