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大地一陣震動,奢比尸渾身顫抖,哭喪著呼喚:“他要出來了!他要出來了!你哪里弄來的這柄劍,竟然將他驚醒了!你知道將他驚醒的后果嗎?”
“誰要醒了?”羿令符道,“是刑天嗎?”
奢比尸發出一聲慘呼:“不要呼喚那個名字!”
天心劍猛地一震,從那個地孔中脫出飛向空中,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傳來:“誰人叫我?”
奢比尸發出一聲慘嚎,整個身體軟倒在地,再也不能動彈。
羿令符道:“將你驚醒的,是我,羿令符。”
“羿令符?沒聽說過。”
“你當然不可能聽說過。”羿令符道,“我是你死后千年的人了,是你同時代某個英雄的子孫!”
“死后千年?死后千年?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說我已經死了?”
羿令符道:“難道你不知道?”
地底傳來了狂笑:“死?我不會死!我不死國人不會死!”
羿令符收回了天心劍,再次插入小孔,地底傳來更加劇烈的震蕩,羿令符道:“若你還沒死,那就睜大眼睛看看,現在的天下已經成了誰人之天下!”
整座常羊山都搖晃了起來,巨大的震動讓常羊山產生了崩裂,以羿令符射出來的小孔為中心,一道道裂痕向四周擴散,終于轟然崩塌。這時龍爪禿鷹一把抓起了羿令符,羿令符原本落足之地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洞窟,洞窟深達千尺,黑幽幽的讓人看不見最底層的情景。
一股死氣從洞窟底傳將出來,那個聲音道:“誰人之天下,誰人之天下?難道現在不是姬軒轅和他子孫的天下嗎?”
“原來你也知道。”羿令符道,“看來你已完全被黃帝鎮服了。”
洞窟底部的聲音怒道:“胡說!我刑天除了炎帝之外,不向任何人臣服,就算是姬軒轅也不!”
羿令符道:“但是現在,軒轅黃帝的子孫仍然占有這個世界,他麾下的神獸仍然肆虐四方,而你呢,你只能沉睡在這黑暗的地底逐漸被人遺忘,你說你還未死,在我看來你卻早已死去了!”
大地忽然震動了起來,那似乎是來自這位上古戰神的憤怒!
這時遠方傳來了一股寒意,寒意之中帶著一股可怕的龍氣,羿令符心頭一震,便知道應龍終于出現了!
“不破有危險!”他心道。
地底的刑天似乎也感應到了應龍的氣息,常羊山的震動也越來越頻繁,羿令符道:“你也感應到了吧,那股氣息,就是你們那個時代的最強者——應龍!”
刑天哈哈大笑:“我們那個時代的最強者?應龍?它算得老幾!當年涿鹿之戰,蚩尤只是召來飛廉那頭小鹿,商羊那只小鳥,就已經壓得應龍無還手之力!如果不是旱魃[20]出手,姬軒轅就要被他累得一敗涂地了!我們那個時代的最強者?呸!”
羿令符也知道應龍其實沒有刑天口中說的那么不堪,不過聽他竟然將飛廉、商羊兩大始祖神獸藐為“小鹿”、“小鳥”,也不禁莞爾。
這時伴隨著應龍之氣傳來的寒意越來越濃,羿令符怕有莘不破有危險,不敢耽擱,冷冷道:“你也就只能過過嘴癮而已,但你再怎么夸口,也改變不了自己被鎮壓在千尺山峰之下,而你的敵人卻在世間逍遙縱橫的事實!我原本以為,你只是身體被鎮壓,現在看來,你卻是連心也已經死了,千年以前那如狂獅、如猛鷙,那連軒轅黃帝也忌憚害怕的刑天,今日已經不復存在了。”
地底傳來了長長的低吼,這次地面沒有搖晃,但有一種微震遍布方圓百里的地底,似乎是一股怒火被激發了出來,隨時可能會掀開地面而爆發!
羿令符道:“怎么?難道我說錯了嗎?看看天上吧,那一片片的烏云也都服從了應龍的使令;看看這片大地,這里都成了軒轅黃帝子孫的戰場,而曾經號稱戰神的你卻只能蜷縮在黑暗潮濕的地底看著與自己無關的這一切就這樣發生。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刑天,你還是震塌這常羊山將自己埋葬起來吧。不死族的傳說,將永遠成為傳說了!”
千尺地窟終于傳出了怒吼,這聲怒吼十分低沉,但蘊含的力量卻令常羊山崩成了數片,就連遠處的融父山十二連峰也搖晃了起來。
有莘不破和始均厲也感應到了這震動,有莘不破大喜道:“小雋,小雋,快行動!”
他以為是桑谷雋終于要發動移山了,但等了好一會卻沒有任何動靜,玄冰獅頭斧中應龍的影子盤旋了出來,離開了獅頭斧,成了獨立的形態。
“怎么了?”始均厲問道。要對付有莘不破,他原本不打算請出完整形態的應龍,只是打算借助一些它的力量,但這時應龍卻自己穿透空間游了出來,龍頭的影子望向常羊山的方向,說道:“我有一個老朋友覺醒了。”
應龍的龍角忽然大放光芒,猛地一掙,躥入云間,千里間的水汽漸漸凝聚,化作了鋪天蓋地的空中天湖。
有莘不破眼見應龍再次成形,忍不住破口狂罵道:“小雋!姬慶節!羿老大!你們都死哪里去了!為什么到現在還不發動!那條長著翅膀的死爬蟲又出來了!”
劇烈的地震使那個千尺洞窟越崩越大,地底的黑風呼嘯而起,化作刑天的怒吼:“后生小子,胡說八道!你懂得什么!”
羿令符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這時整個天空的光和云開始連接并形成雙翼巨龍形狀,那是應龍之魄牽引天地之力而形成的云氣龍身。
羿令符道:“看來,它已經感應到了你的存在。刑天,如果你害怕應龍就趕緊將常羊山整個兒震塌,將自己埋藏起來,我想應龍再怎么,也不見得會將你從千尺地底下挖出來鞭尸。”
這一次,地底傳來的不再是怒吼,變成了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羿令符道:“你笑什么?”
刑天長笑不止:“我笑什么?小子,你用我留給我后裔的遺物將我驚醒之后就不斷激怒我,為的是讓我去替你對付應龍吧?”
羿令符忽然沉默了下來。
在千年的傳說當中,刑天乃是一個如同地火噴涌般易憤怒的無敵神將,然而看他在狂怒之下卻還能轉為冷靜,并一下子就洞悉了自己的圖謀,羿令符就知道自己錯了。
神一般存在的千年英雄,豈是這么容易能被人玩弄的?
就在羿令符黯然之際,刑天卻忽然說:“小子,雖然你的激將法失敗了,不過我仍然可以幫你,只是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羿令符精神一振。
刑天道:“你手中拿的那柄劍,是從我的后裔處得到的吧?”
羿令符道:“是。”
刑天道:“我雖然長眠地底,卻也感應得到我不死族的血脈如今已經斷絕。我自身長睡在這常羊山下,有我自己的選擇,但不死之族的族統,卻不能因我而斷。小子,你,我想與你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
刑天道:“你的身軀雄壯中蘊藏暴烈,很對我的胃口。我可以幫你擊退應龍,但你必須答應我,為我傳衍不死族的族統。如果你在盛年之時死去,則你要交出你的身體,如果你年老壽終,那么就交出一個與你有同等體質的子孫!”
羿令符道:“你要我為你傳衍不死族的族統?但我既不是女人,可以為你生育兒子,身上又未曾流有不死族的血液,如何能為你傳衍族統?”
“不需要那些。”刑天道,“我不死一族族統的傳衍,不一定要通過男女生殖,只需要通過感染即可,常羊氏其實也不是我的后人,只是他們守墓既久,終于出現了與我能夠產生共鳴之人,受我感染,便埋下了不死族的血因。”
“感染?”羿令符不大理解。
“你不需要懂得,你只需要答應。”刑天道,“應龍已將成形,你沒有多少時間考慮了。”
一股上古元氣從地底涌出,向羿令符卷來,羿令符心頭一動,令龍爪禿鷹放開了自己,縱身投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洞窟之中。
在應龍沖天而起的剎那,有莘不破趁機脫離了始均厲的掌控,他感應到常羊山方向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涌動,便迅即飛馳而去。始均厲見狀從后趕去,這時應龍云體也正朝常羊山方向轉移。
到達常羊山后,有莘不破和始均厲不由得都吃了一驚。巨大的山體這時候已經崩裂成七八塊,中央有一個直徑十余里、深不見底的黑洞,洞口卷來凜冽的罡風,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深邃黑色,就連有莘不破與始均厲這樣的眼力也看不透。黑洞之上盤旋著一頭龍爪禿鷹,有莘不破心道:“這事果然與羿老大有關,只是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應龍轟轟轟的聲音從云間傳來:“刑天,你還沒死嗎?”
千尺深洞中傳來刑天的狂笑:“死?誰能殺得死我!就算是天崩了,地毀了,那造化的洪流也滅不了我的不死之身!”
一條雄壯的身影從黑洞中冉冉升起,任是有莘不破這種從小就聽過刑天傳說的人也忍不住嚇了一跳:從地底中升起的這個男人沒有頭顱,他雙乳暴睜,變成了雙目,肚臍橫裂,變成了血盆大口。他已經不知道在地底沉睡了多少年,腰間那一條黑漆漆的虎皮裙已經變成黑色,而且爛得只剩下一截,除此之外渾身赤裸,就連雙手中的一對兵器——那對威震千古的干戚[21]似乎也破爛不堪了。
他似乎是剛剛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餓鬼,然而雙目寒光射處,卻連神魔也要戰栗!
“刑天!真的是刑天!”有莘不破一時間忘了抑郁,歡呼高叫了起來。他離家出走時就決定要會遍天下英雄,但也萬萬沒想到有機會遇見千年前的戰神。
刑天怪眼一橫,道:“小子,你是誰!”
有莘不破叫道:“我是羿令符羿老大的小弟,從小就聽你的傳說長大的有莘不破,刑天大神,天上那只長著翅膀的爬蟲可惡得很,你快揮干戚劈了它吧!”
刑天呵呵一笑,猛地一沖躍到了云間,掄起斧頭就往應龍云體斬去!
應龍本非實體,但刑天的戰斧卻連云氣都能斬斷!應龍云體闊達百里,戰斧不過數尺,但發出的威力卻劈斷了覆蓋面最廣的左翼。斧光到處,左翼云氣風消云散,化作了一陣甘雨。刑天身形一轉,盾牌橫掃,又劈斷了右翼,云氣化成水傾瀉下來,沖成了一個巨大的地面湖泊。云氣沒有疼痛神經,應龍雖未感到疼痛,卻氣得雷聲更響。
刑天哈哈笑道:“現在變成沒翅膀的爬蟲了。”
有莘不破叫道:“大神你將它的頭、角、爪子也劈了,那它就變成一條蚯蚓了!”
刑天哈哈笑道:“好主意!”
應龍怒道:“刑天,你欺人太甚!”龍口一呼,一股云氣噴出來,化作一條垂天瀑布,從千丈高空直沖下來,力道足以劈開山岳。
刑天以神盾護體向上沖去,巨大的沖擊力將他反沖下來,沖到地面后連大地都承受不住形成一個巨坑,連巖石都被這水力沖得粉碎。
有莘不破見了這等威勢吃了一驚。應龍兩翼云氣重新凝聚,龍口一呼,又是一道垂天瀑布從天而降,沖入那個巨坑之中。
應龍呼道:“厲!借給我你的寒氣!”
始均厲將寒冰之氣沖天發出,應龍借了這寒冰屬性,再噴一口龍氣,整個巨坑都凍成了萬載不化的寒冰。
有莘不破怒道:“你不是號稱無敵神獸嗎?打架也要幫手,無恥!”
地底卻傳來了刑天的大笑:“不要緊,不要緊!”
冰面猛地破裂,斧光中刑天已經沖天而起。應龍雙翼一動,形成了一場席卷百里的暴風雨,暴風如刀,寒雨如針,將刑天卷在了整場風雨的核心。
刑天仍然以神盾護住正面,背脊任他風雨沖刷,片片死皮在風刀雨針中卸下,卻又很快就長出新的皮肉來。應龍鼓動下的暴風雨遲遲不歇,大風刮了半日有余,大雨下到夕陽西下,這才漸漸平緩下來。刑天在風雨中被沖刷得全身赤裸,但握干戚的雙手卻沒有絲毫放松,在風雨轉弱的剎那又一次躍到空中,戰斧一掄將應龍云體劈成了兩半,神盾一掃切落了那對龍角。
應龍發出了驚鳴,地面的水滴匯聚成流,接著逆天而上,云間電光閃閃,天雷滾滾。
一道道的雷光劈下,形成了一個狂雷天牢。太陽已經下山,星月都被厚厚的云層遮住,方圓數百里的大地漆黑無比,在這樣的黑夜中,在云層與大地之間卻有一團巨大的藍光——那正是雷電匯聚之處。
每一刻都有上百道雷電在這個區域撞擊,狂雷天牢的核心也不知道會達到什么樣的熱度,更不知道雷電互擊會形成什么樣的變異——在變異的電光球體中似乎連時空都被扭曲了。
千里之內的百姓,無論北狄還是華族都朝著這個地方頂禮膜拜,多么可怕的天地之威!
刑天卻仍然以那個簡單的姿勢飄浮于天地之間,神盾護住了他的正面,背部任憑雷電擊打,雷電將他的皮肉都電得焦黑糜爛,空間變異將他整個人都扭曲了起來,甚至連骨頭都能看見了。
這個夜晚,西北的天空轟擊了十萬天雷,在這種密集的雷電攻擊之下,就算是蠱雕之類的千年老妖也要灰飛煙滅!
但是,當朝陽初升,刑天又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云層之下,右手戰斧一掄,竟然劈開了狂雷天牢,接著一躍跳上云層,仍然是戰斧一斬,又將應龍云體切成了兩半,神盾橫劈,切斷了整個龍頭。
應龍的神通千變萬化,但刑天卻永遠只是神盾護體、戰斧劈敵,來來去去就是幾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動作。但他的神盾能夠抵消任何攻擊的大部分威力,戰斧又能劈斬任何物體,冰可以劈開,山可以劈塌,連雷都可以劈斷!
這種在簡單中潛藏無窮力量的戰斗方式,正是有莘不破的最愛,他一瞬間從刑天的招式中領悟到了武道至簡的道理,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但天地間感到興奮的不只有他一個人,刑天此刻似乎也十分興奮,他干戚狂舞,將整個天空攪成混沌,云層大亂,潰不成形。應龍發出了哀怒的狂嘯:“刑天!刑天!難道你真的不死嗎?”
刑天的笑聲緊接著響徹天地:“難道你到現在才知道嗎?”
應龍怒道:“夸口!若不是我形體不在,只存魂魄,你休想支撐到現在!”
刑天哈哈笑道:“若你是實體,現在早在我干戚之下死了七八遍了,還能在這里饒舌嗎?”
一人一龍所發動的戰爭這時已經波及千里,別說農耕作物,連草原也支持不住。始均厲擔心禍害會波及自己的部族,向應龍發出了呼喚,不想再持續這場勢必兩敗俱傷的戰爭。
但應龍卻已經徹底暴怒,根本不理會始均厲的呼喚,將天空中的水汽凝縮,越縮越是密集,形成了一滴千鈞的可怕重水。將整個天湖變成只有數十丈厚的重水,其密度可想而知,在這樣的重水壓力下,就算是金剛石也經受不住,但刑天卻仍然雙目怒睜,這樣的重水,竟仍然無法毀滅他!
可如果讓刑天干戚舞動、重水破裂,云下的這片土地是否能夠擋住重水的傾瀉?
“龍祖,龍祖!”始均厲高叫道,“不要再戰了,不要再戰了!”
應龍卻厲聲喝道:“不殺刑天,我誓不回去!”
但重水之中竟然傳來了笑聲——那是刑天的冷笑,冷笑聲中,數十丈的重水竟然出現了裂縫!
應龍發出通天徹地的長吟,長吟聲中混沌形態的云層猛地收縮,千里方圓天地間的水汽都被吸引了過來,祁連山和昆侖山的冰皮都在弱化,自渭水以至于相柳澤,大地都因為喪失水汽而龜裂,至于花草、作物,更因失去了水分而干癟!
“北荒之魔,千里冰界!”
這樣可怕的威力一展現出來,邰城姬慶節大驚失色,滿城百姓都痛哭了起來,就連始均厲也露出駭然之色。眼看應龍這一招施展出來,這片大地非遭遇持續經年的干旱不可,在可怕的干旱面前草原也可能沙化,游牧民族也將面臨滅頂之災。
這一場決戰再繼續下去,整個天地會被摧折成什么樣子,誰也無法想象!
就在這時,東南方向突然泛起一道光華。那是陽光嗎?陽光也沒這般溫暖。那是月光嗎?月光也沒這般溫和。
應龍遲疑了一下,就這片刻間,一切都改變了。
那道光華所到之處,重水開始軟化,被應龍強奪的水汽漸漸回歸,干癟的草木重新煥發生機,綠草吐籽,鮮花出蜜,散落在山野阡陌間的五谷果實瞬間成熟。
正在死斗的刑天和應龍同時低頭,便見到踏云而來的那尊如夢如幻的始祖幻獸。
麒麟。
刑天不死的秘密
麒麟的出現打亂了整個戰局。
在重水軟化的瞬間,刑天劈開了重水,重新跳起,剁碎了龍角、龍筋、龍鱗,天空的云氣越發混亂,應龍之魄也已到了承受的極限。可它還要拼盡最后的力量,殺刑天以維護它的尊嚴。
刑天可以劈砍它千百次,但云氣卻可以重構千百次,應龍可以困刑天千百次,卻總是無法將他殺死,二者所迸發出來的力量余威,就連麒麟也無法靠近。可要是讓他們這般不死不休地繼續戰斗下去,只怕這片大地也將無法承受他們那不死不絕的力量。
一個聲音從暗黑的洞窟中躥起,有莘不破認出那是羿令符,驚喜叫道:“羿老大!”
羿令符身上似乎凝聚著一股異樣的氣息,張弓瞄準了應龍,叫道:“刑天大人,讓我用死靈訣來送它回去!”
刑天卻已經被挑起了戰意,殺得興起,怒喝道:“滾開!別妨礙老子宰應龍!”戰斧一帶竟然劈向羿令符,羿令符吃驚閃開,死靈訣便無法發動。
應龍以云氣聚成碩大無朋的龍口,叫道:“我吞了你這瘋子!”一口將刑天吞滅,正要利用濕氣腐蝕掉刑天的軀體,猛地整個云體破裂開來,卻已是被刑天狂舞干戚,從內部斬成粉碎!
狂笑聲隨即傳出,但見一尊無頭天神傲然挺立在云層之上,將粉碎了的應龍云體踩在腳下,居高傲視整個大地,叫道:“殺,殺,殺!”
殺氣所及,無論是始均厲還是姬慶節都戰栗難安,唯有有莘不破跟著大叫道:“爽快,痛快!殺,殺,殺!”
邰城之內,忽而傳來了一個老者溫和的聲音:“刑天,千年前的承諾,你忘了嗎?”
這個聲音充滿了一種諧和的韻律,麒麟跟著發出一聲仁慈的鳴叫,刑天猛的全身一震,漸漸冷靜了下來。
邰城那位老者道:“軒轅黃帝答應過你,會善待所有東方的子民,會將融入炎黃部落的東夷后人視如己出。千年以降,軒轅黃帝已經實現了這個承諾,當初正是這個承諾,讓你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如今炎黃兩族已經融為一體,姬姜兩姓早已水乳交融,為什么你的心反而要重新不安起來?”
刑天“啊”的一聲大叫,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死的身體忽然瓦解,化作一團血氣,瞬間夾帶著干戚回縮到那黑暗的千尺地窟之中。麒麟一踏腳,大地彌合,將千尺地窟填平,支離破碎的常羊山也塊塊飛起重構,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有莘不破呆了一下子,羿令符卻率先反應了過來,張弓對準了正試圖再次聚攏的應龍云氣,喝道:“回去吧!”
死靈訣發出了來自洪荒的召喚,應龍發出一聲哀吟,消失在了空間扭曲中。
始均厲眼見功虧一簣,心下懊惱。他怕大營有失,當機立斷,不再去顧麒麟和有莘不破,轉身回營。
有莘不破叫道:“麒麟,快跟我追趕敵人!”
“放他去吧。”那平和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來自麒麟,還是來自邰城內的公劉。
“應龍被羿老大送回去了,敵人虛弱到了極點,現在正是斬草除根的大好機會!”
麒麟和公劉合聲道:“草根是斬殺不盡的。正如刑天之尸,永遠也不可能因為暴力鎮壓而死去。”
有莘不破道:“就算刑天不死,卻不也被你用山鎮壓住了嗎?”麒麟和公劉合聲道:“冰境困不住刑天,雷獄困不住刑天,重水困不住刑天,區區一座常羊山就能困住刑天?”
“那……那……”
“你還不明白嗎?讓刑天平靜下來的,不是軒轅黃帝的鎮壓,而是他‘仁’的承諾。”麒麟和公劉合聲道,“軒轅黃帝戰功雖然煊赫,但奠定他萬邦族祖地位的,卻是他在戰后的仁德,使邦內上下相親,使民德歸于淳厚,使炎黃、蚩尤合而為一。不是常羊山鎮壓住了刑天的千古戰尸,而是一念之仁消解了刑天的殺伐之氣。這是我們華族能鼎定中原的原因。若是一味暴虐,那我們和胡化了的始均厲又有什么區別?你別忘了,始均厲也曾是華族血脈。”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否已被說服。
這時始均厲已經退遠,麒麟一個回旋,攜帶了有莘不破向邰城方向飛去。
有莘不破在麒麟的仁性祥光中真力漸復,向下俯望,只見麒麟祥光所到之處,萬物皆欣欣向榮,心道:“這和江離的‘璇機渾天訣’完全不同,也不屬于四大宗派任何一系,大概是姬家的祖神妙法吧,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麒麟經過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時,也不停下,繼續南飛,并將祥光撒下,邰人所種植的五谷作物加速生長,不過片刻就結穗待收。
“原來如此,”有莘不破心道,“姬慶節說他父親在儲備糧食,原來是這樣儲備的。”
麒麟飛得不快,但一口氣飛了一天一夜,飛出三百里,腳下便是三百里的豐收。有莘不破借助麒麟的祥光,真力已經完全恢復。接著他感到周圍的空間一陣扭曲,知道麒麟要回去了,縱身跳下,空中揖拜,以示敬意。
空中的祥光消失以后,有莘不破舉目南望,只見還有一二百里的土地未曾受惠,向北走出一段路程,俯身摸了一下田中的麥穗,也只成熟了九成,心道:“這次催熟來得倉促了。”
一路北行,有莘不破竟是越走越慢。公劉既然已經出關,己方的實力明顯已經勝過北狄,因此邰城的安危是無慮的了。然而他心中隱隱有些擔心,總覺得這次回到邰城會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但是路再長,也是經不起走的。
邰城的南門,終于還是到了。城中到處是歡呼聲,有莘不破不用問人,從人群中傳出來的高聲歡叫也明白了:北狄已經退軍了。
“我還是沒改變什么。”有莘不破心道,“邰人大概還是會按照公劉的意思東遷吧。”
他也不去覆翼小筑了,直接前往有窮車陣。還沒進轅門,一個人匆匆跑了出來,不是羿令符,不是雒靈,也不是羋壓,而是姬慶節。
姬慶節挽住他的手,叫道:“沒事吧?”
“沒事。”
兩人走著,姬慶節道:“我回到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桑兄竟然不在。我當時就知道要壞事。看見旋風突起,趕緊請爹爹提前出關。”
有莘不破點了點頭。回邰城這段路上,對這次的事情他早想了無數次,姬慶節所說和他所猜的相去不遠,也不問別的,道:“桑谷雋回來了嗎?”
“回來了。但一直不開口,要等你回來再說。”
“他沒受什么傷吧?”
“看樣子應該沒有。”
“那就好。”
兩人走到車陣中心,羿令符、燕其羽和羋壓已經在那里等著了。有莘不破立定,桑谷雋才慢慢走過來,臉色很不好看。
有莘不破一直面無表情,見到桑谷雋突然沖了過去,揪住他就打:“你小子干什么去了!你知道我差點被你害死了嗎?”
桑谷雋挨了他兩拳,也不還手。
有莘不破怒道:“干嗎不還手!”
桑谷雋道:“我連累你遇險,雖然不是有心的,但也該挨你兩拳讓你消氣的。”
有莘不破放開了他,心中反而更加沉重。他是希望桑谷雋打還他的,那樣吵吵鬧鬧一陣子,便什么事都丟開了,卻沒想到桑谷雋會這么認真。
羋壓在旁邊道:“不破哥哥,桑哥哥一定不是有意的。”
“這個我知道。”有莘不破問桑谷雋道,“你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如果不是大事你不會這么沒個交代的。”
桑谷雋不回答他,反而說道:“雒靈呢?我有話問她。”
有莘不破一呆,看著羿令符,旁邊羋壓道:“雒靈姐姐在休息。”
有莘不破道:“她大概很累吧。有事發生,我們幾個搞定就行了。”
“不。”桑谷雋搖頭道,“我有事問她。你請她過來一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只是有幾句話問她。”
羋壓道:“我去叫雒靈姐姐。”
“羋壓你站住。”桑谷雋看了有莘不破一眼,“不破,你去吧。”
有莘不破見他這個樣子,心下越發慌了,不得已,只好去找雒靈。其實車城才多大的地方,桑谷雋說話時又沒故意把聲音放低,以雒靈的靈敏,早該聽到了。
有莘不破惴惴不安地敲松抱的門,門開后,起身開門的雒靈又躺了下來。
“靈兒……”有莘不破想起這次戰斗九死一生,回來后見到情人,卻是這樣的場景,心中滿不是滋味,“桑谷雋說有點事情問你,出去一下好嗎?”
雒靈轉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你累了?”見雒靈點頭,有莘不破再次走到車城中心,道,“她好像精神很不好,要不……”
桑谷雋截口道:“她要是走不動,你抱她過來吧,我問幾句話而已,不會讓她費多少精神的。”
燕其羽見一向溫柔斯文的桑谷雋突然變得這樣執著,臉上盡是訝異的表情;姬慶節自覺和這些人的關系比較疏遠,又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不知如何介入,表情不免尷尬;羋壓年紀小,遇上這些事情不知怎么處理,就拉了一下羿令符的袖子,羿令符卻不理睬,似乎不想理這件事情。
有莘不破正左右為難,松抱響起了開門聲,雒靈赤足走了過來。車城中心有一堆灰燼,是昨夜放篝火燒剩的,雒靈就在灰燼旁邊坐下,對誰也不看一眼。
桑谷雋看著她,良久才道:“我二姐,你是見過的。”
雒靈遲疑了一會,終于點了點頭。
桑谷雋道:“我大姐的事,想必你也知道。”見雒靈再次點頭,桑谷雋道:“那我就不廢話了,一句話:如果我找那女人報仇,你幫誰?”
雒靈看著沒有半點火星的灰燼,不點頭,也不搖頭。
桑谷雋踏近一步,大聲道:“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有莘不破一步跨過來,攔在兩人之間道:“你對女孩子說話,干嗎這么大聲?”
桑谷雋看看有莘不破,再看看雒靈,冷笑著也不說話。
有莘不破道:“你今天吃錯藥了嗎?還是在那大祭師的陣形里受了心傷還沒好?”
“心傷?”桑谷雋笑得有些無奈,“我的心早就傷了,自從我大姐被你們川外人害死以后。”
有莘不破忍不住道:“你胡說八道什么!以前你躲在巴國,對川外人有偏見我也不怪你。但我們相處這么久,你居然對我說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就受不了啦?”桑谷雋冷冷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殺雒靈,你幫誰?”
有莘不破臉色大變:“你胡說什么!你……你到底遇上什么事?”
“我說了這么久,你還沒聽明白?”桑谷雋冷冷道,“我遇見仇人了,害死我大姐的仇人。”
羋壓急叫道:“在哪?是誰?”
桑谷雋冷冷道:“在哪已不重要了。至于是誰,你們何不問雒靈?”
雒靈突然起身,誰也不理,徑往松抱走去,然后開門進車。
有莘不破手足無措,忍不住望向羿令符,羿令符卻低著頭,似乎什么也沒聽見。有莘不破叫道:“老大,你就不能說兩句話?”
羿令符淡淡道:“說了就有用嗎?”
羋壓道:“羿哥哥,你就勸勸吧……你們不要都這樣好不好?”
羿令符看看羋壓難受得要哭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不過……”他對桑谷雋道:“殺害你姐姐的人,是雒靈的……師姐?”
桑谷雋斬釘截鐵道:“不錯。”
有莘不破咬著嘴唇,不知如何開口。
羿令符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報仇!”桑谷雋道,“沒什么打算,就是報仇!”
“如果雒靈……”
桑谷雋截斷了他的話頭:“誰攔我我就殺誰!或者……或者讓那人把我殺了。”
羋壓囁嚅道:“會不會弄錯了?”
桑谷雋冷笑,羿令符道:“應該不會。其實……這事情我們早該想到了。”
所有人都驚疑地望著他,羿令符道:“我曾聽說,夏王最得寵的妃子,和心宗很有關系。”
有莘不破叫道:“那你又不早說!”
“早說又怎么樣?”羿令符淡淡道,“這些事情,早在我們幾個相遇之前就已經發生了。”
有莘不破手足無措,桑谷雋道:“行了,事實如此,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不破,我問你一句:我報仇,你是要幫我,還是要阻我?”
羋壓道:“桑哥哥,你叫不破哥哥怎么答應你?”
“我也知道他為難。可事情到頭,由不得我們回避。”桑谷雋道,“不破,這件事情,我也不盼你能幫手了。不過你最好置身事外,我可不希望對戰那個女人之前和你拼個你死我活!”說著他轉身邁步,有莘不破叫道:“你去哪里?”
“東方。”桑谷雋停下了腳步,道,“和你們一起的日子雖短,但很開心。可惜啊,日子回不去,也沒法子停下來。”他望了燕其羽一眼,想說什么,卻終于沒有開口。
看著桑谷雋向無礙走去,有莘不破的心不住地往下沉。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伙伴:“江離……要是你在就好了。”
知交半零落
雒靈取出小水之鑒,鏡里是另一個雒靈。
雒靈道:“我該怎么辦?”她沒有開口,用的是心語,然而鏡子竟然能把這句話反彈回來。于是她又自己回答小水之鑒反彈回來的話。
“嗯。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啊。桑谷雋要報仇不關你的事,但如果不破開口讓你別管這件事,你真的就不管嗎?”
雒靈道:“一邊是不破,一邊是師姐……雖然我聽出師姐的心聲和小時候聽到的很不一樣,但她畢竟是我的親人。師父,師姐,山鬼,刑鬼……她們都是我的親人。不破,我遇到他才多久。”
“可你自己也知道的,這個男人對你來說,不是認識多久的問題。”
“嗯。”雒靈道,“就算只認識他一天,我大概也會很迷惘吧。可問題是,我總抓不到他的心。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緊張我。你說,如果我和桑谷雋打起來,他會怎么樣?”
“你最好不要玩火。你知道的,桑谷雋是他的好朋友。就算不破為了你而和好朋友反目成仇,只怕事后他也很難再開開心心地陪著你了。”
雒靈嘆道:“我也知道的。可我多希望他能告訴我我對他有多么重要,比他的朋友重要,比他的兒子重要,比所有一切都重要。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要他為我拋棄這些東西,我只是想聽他這么跟我說。要是有一天我能聽見他這樣對我說……”
“可是他卻一直沒說。”
“嗯。”雒靈道,“男人的心都是這么難以捉摸的嗎?我跟他之間一直太太平平的,沒發生什么可以考驗他對我如何的事情,唉,當初被燕其羽抓走的為什么不是我?我自己弄出些事情來,想看看他的反應,可惜血池那次被那個叫天狗的僵尸破壞了。而最近這次……你說他到底是緊張我,還是緊張他兒子?”
“這種事情,很難說吧。”
“嗯。”雒靈道,“他那么強健,那么富有,那么尊貴,那么年輕……男人該有的他全有了。可他卻不能讓我感到安全。唉,其實那些都不重要,我要的只是他的一句話而已。可他在我面前,卻從來不談我們兩個人的事情,總是跟我談他的朋友,談外面的事情——那些和我又有什么關系?我寧可他……”
松抱的車門呀的一聲,雒靈手一晃,把小水之鑒收了起來。
有莘不破走了進來,對著她半晌無話。
“我們……”有莘不破終于開口了,雒靈低著頭,手心卻抓緊了袖子。只聽有莘不破說:“桑谷雋的事情,我們不要管了好不好。”
雒靈的眼神登時黯淡下來,有莘不破卻沒有察覺,繼續道:“我知道讓你不要幫你師姐,或許有點說不過去。但這一次從道義上來講,怎么也是你師姐的錯。對桑谷雋的姐姐抽絲剝繭,這么殘酷的事情也做得出來!我……”他話沒說完,雒靈已經躺下,翻了個身背著他。
見她這個樣子,有莘不破也說不下去了。從天山千里跟蹤而來,江離沒救出來,卻陷入和北狄的斗爭中難以脫身。好不容易有大獲全勝的機會,偏偏又因為桑谷雋的事情而功虧一簣。他喜歡自由,也喜歡熱鬧,眼見江離還沒找回來,連桑谷雋也帶著手下走了,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好不容易收拾心情,進來和雒靈好聲好氣地商量,誰知又碰了一鼻子的冷灰。
兩個小情人一個望著對方越想越生氣,一個背著對方越想越不安。雒靈正要回身,卻聽有莘不破叫嚷道:“好啦好啦!都不知道你們這些娘們的小心眼是怎么想的!”說完他一推車門跳出去了。
他心情煩躁,先想起江離,再想起桑谷雋,兩人卻都不在,不得已去找羿令符,鷹眼中竟也空無一人。他繞著有窮車城走了一圈,燕其羽也不在,只有羋壓摟著騶吾睡著了。
有莘不破走出轅門,有窮之外卻是一片繁忙的景象:邰人已經接到公劉旨意,只等五谷熟透便要動遷,此刻正紛紛準備著搬家的事宜。
有莘不破埋頭亂走,光線昏暗中也沒什么人注意他。一個不慎和某人撞個正著,兩人同時道:“對不起。”抬起頭后又同時一怔:“是你!”
燕其羽坐在東段的城墻上,撫摸著手中的白羽。
“在擔心川穹?”
燕其羽沒回頭就知道是羿令符,心中一嘆:“為什么又是他?”
羿令符在燕其羽身后立定,一雙鷹眼仿佛能看破黑暗,直達東方。
“我感到我的白羽遠在千里之外!”燕其羽道,“那晚離開之后,他就再沒回來,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那么遠的地方?”
羿令符道:“你不用擔心。川穹是洞天派的傳人,只怕天底下能害他的人沒幾個了。”
“沒幾個?”燕其羽道,“我聽說,夏都就有好幾個。”
“有好幾個,卻不見得會對他動手。”
“那為什么到現在還不回來?莫非生我的氣?”
“生氣?”羿令符奇道,“他為什么生你的氣?”
燕其羽登時語塞,改口道:“沒什么。”
“我看你還是跟我們一起東行吧。我有預感,跟著我們和川穹會再次遇上。”
“東行……”燕其羽道,“有莘不破的身份,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你們不轉個方向嗎?比如北方。”
“我想的。”羿令符道,“可是不破只怕不肯。”
有莘不破抬起頭來,原來自己撞到的卻是姬慶節,聽他說:“你怎么走路這么不小心。”便反詰道:“你還不是一樣。”
“我沒走動。”姬慶節道,“我一直站在這里。”
有莘不破道:“你若不是也在走神,見我走來,就不會叫我一聲?”
姬慶節笑道:“說的是。”
有莘不破道:“現在北狄已退,什么事搞得你心不在焉的?”
姬慶節一陣黯然,道:“別說我,你呢?”
“還不是為了朋友的事情。”有莘不破道,“我就是不明白,大家的心怎么老想不到一塊去!”
“是啊。”姬慶節道,“聽說心宗能看破別人的心事,甚至能左右別人的思維——要是我也能這樣就好了。”
有莘不破奇道:“你要窺破誰、左右誰了?”
“沒什么,胡說八道而已。”姬慶節臉上一熱,岔開話題:“我們大概還要等個十天半月才能收割城外糧食,沒意外的話,一個月后便舉城東遷,你們呢?”
有莘不破道:“我們明天就走。”
“明天?這么快!”
“不快了。”有莘不破道,“我們雖然沒能給北狄來個斷根,但這次也重創了他們,你爹爹又已經出關,短時間內始均厲是不敢再來了。我們再逗留著不走,只是白消耗你們的糧食罷了。而且江離還等著我們去救呢。”
“本來我應該跟你一起去的。”姬慶節甚是愧疚,“但明天的話,只怕實在還走不開。”
“你的心意我領了。”有莘不破拍住他的肩膀,“就是你走得開,我也不能帶你去夏都冒險。”
姬慶節道:“你有幾成把握?”
“一成也沒有。”
姬慶節大吃一驚:“一成也沒有,那你還去?”
“我去,也只是去碰碰運氣。”有莘不破笑道,“你知道,我這人運氣一向很不錯的。”
“可是……”
“我一定會成功的。”有莘不破笑道,“而且我一個單身漢,逃起來也容易。夏都高人不少,只怕勝過我的也有幾個,但要想把我捉住,嘿嘿,只怕沒那么容易。”
姬慶節驚訝道:“單身漢?你打算一個人去?那羿令符他們呢?”
“去夏都不是硬碰硬,人多了反而不好。”有莘不破道,“有窮的隊伍必須有人帶回去,而且雒靈懷著孩子,沒有羿令符護送,我怎能放心?”
姬慶節躊躇道:“你能不能等等?”
“等什么?”
“等我把這邊的事了了……”
有莘不破搖頭道:“我在這里已經耽誤太久了。再等下去,江離不知道會被都雄魁折磨成什么樣子。再說,你們遷到豳(bin)原[22],馬上要著手重建家園,怎么能騰得出手來!”
“可是……”
有莘不破笑道:“別再說了!再說你就是看不起我了!我停下幫忙,難道就是為了圖你的回報?再說,萬里山河都走過來了,就不信一個小小夏都便能困住我有莘不破!”
姬慶節聽他說得豪邁,便不再說什么。
有莘不破道:“等我救回江離,再一起來豳原找你喝酒。”
“好,”姬慶節微笑道,“我也一直想見見你的這個朋友。他一定……”
突然遠處百十人高呼歡叫,把姬慶節最后半句話蓋住了。有莘不破道:“那些人在干什么?”
姬慶節眼中一陣黯然:“辦喜事。”
“喜事?”
“嗯。”
“一個巫妓找到了一個好歸宿。這可能是邰城最后一次辦喜事,所以左鄰右舍不管識與不識都去恭賀一番。現在大概在鬧洞房了吧。”
“哦。”有莘不破沒怎么注意姬慶節的眼神,呆呆望著那些燈火,道,“希望這是個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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