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河伯俯視禺強,一看之下,一跤跌倒在龜甲上。禺強的蛇頭蛇尾和四肢都已經收了起來。榑木的根系竟然伸了進去。河伯瘋了一般狂叫道:“你要對禺強干什么?你要對禺強干什么?”他近來屢受挫敗,今日更被江離一步步逼到整個身心接近崩潰的邊緣,此時說話氣急敗壞,全沒一點一代高手的風范。
江離的臉平靜得像遠山的月亮,說:“我在干什么,難道你沒感受到嗎?”
“感受?”河伯無意識地重復了一句,突然一股暖烘烘的氣息從腳下涌起,沿著生命之源的渠道融入他的經脈,竟然在消解他體內的陰毒。這比發現江離沒死更加令他難以置信:“你在替我解毒!”
“我不是在替你解毒,”江離說,“是在替你們消解罪孽。”一個玄龜的頭慢慢伸了出來,接著是它的四肢,再接著是它的尾巴。
“冥靈!”河伯歡呼了一聲,趴在龜甲上不停撫摸,一時間竟然完全忘記和江離還處于敵對狀態。
江離見他真情流露,低聲道:“算你還有點良心。”
冥靈慢慢恢復行動力,爬近江離的腳下,向他致禮。河伯見狀全身發抖,盡管江離已經疲憊不堪,但河伯卻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對他出手。他頹然道:“你……你贏了。”
突然空中一個聲音笑道:“好感人啊!要皈依新主人嗎?”
江離微微抬頭,空中一片缺角的芭蕉葉,葉子上托著一個少女。
河伯驚道:“燕其羽!”
江離看見她也吃了一驚:這不是有莘不破說過的那個令桑谷雋傾心的女孩子嗎?他只在毒火雀池遠遠望見過她,但這女孩那種中性化的特殊氣質卻令人一見難忘。
江離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燕其羽?聽說你把守的是地門。”
燕其羽笑道:“不錯。”
江離心中一沉,知道桑谷雋只怕要糟,問道:“桑谷雋呢?”
“還沒死。”燕其羽說,“不過也差不多了。這男人也真不簡單,垂死一擊,居然把我拖了這么久!”說著撫摸了一下座下的芭蕉葉:“還弄傷了我的羽翼。”
桑谷雋的蠶絲沒有傷到燕其羽,卻仍把她拖了很久,否則燕其羽早來一刻,只怕整個云海的戰局都要改寫。
江離道:“桑谷雋喜歡你,你知道嗎?”
燕其羽聽了一怔,道:“喜歡?他干嗎要喜歡我?”
“喜歡一個人又需要什么理由。”江離道,“有時候見到了,就知道自己喜歡。”
燕其羽本來是抱著完成任務的簡單心情來大相柳湖的,這時聽了江離這兩句話,竟然呆了。
江離道:“若不是因為你是他喜歡的人,你認為你能擊倒他?”
燕其羽卻傲然道:“當然能!”突然反問道:“他真的喜歡我嗎?”
“他在見到你真人之前,就已經喜歡上你了。”
“胡說!”燕其羽道,“見到我真人之前就喜歡我,那不可能!”
“他沒見到你,卻先見到了你的影像。”江離嘆了口氣,簡略說了桑谷雋在“五行地獄·水獄”中見到燕其羽時的情景,這情景他也是聽自有莘不破的轉述。有莘不破轉述時略帶著點嘲弄的味道,但這時候燕其羽再聽江離轉述,卻聽得呆了,想起剛才和桑谷雋對陣的情景,心中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燕其羽的眉毛柔順下來,但隨即挺了挺,怒道:“我不信!”
“不信?”
燕其羽冷笑道:“你不過是想瓦解我的戰意罷了。”
江離道:“你我一戰是一回事,但我跟你說這些,只是希望你多多少少能明白桑谷雋的心意。”
“心意?”燕其羽冷笑道,“你說他之所以被我打敗是因為喜歡我,難道他不知道敗在我手里就意味著離死不遠?難道喜歡一個人會連命也搭上不成?”
江離道:“當然。”
“當然?”燕其羽道,“說得好像你很懂似的。我問你,你有對誰這樣過沒有?”
這句話可真把江離給問倒了。
燕其羽看見他沒法回答的神情,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在說謊。廢話少說,看招!”
巨大的風力竟然把云海撕裂成兩半,江離大驚,就要飛起,陡然間胸口一痛,真氣不繼,竟掉了下去。一股旋風倒卷,把江離卷入了燕其羽的風輪。
風聲中榑木漸漸消失。河伯怒道:“住手!”燕其羽笑道:“怎么?玄陰心結一解開,就忙著要給新主人搖尾巴嗎?”
河伯怒道:“天門由我把守,用不著你來多事!”
燕其羽大笑道:“你可別搞錯了狀況!我可不是水后的手下,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這里可是在天上,是我的地盤!”手一揮,一個大風刃向河伯襲來。
河伯正要催動冥靈反擊,但冥靈體內的余毒才堪堪凈化,生命之源早已耗盡,一陣空間扭曲后,消失在云海間。河伯措手不及,連“河盤川帶”的防御也來不及發動,就被風刃打下云頭,跌下高空。
當江離還在凈化云海的時候,有莘不破已經闖入水晶宮。上次在小相柳湖,有采采用分水訣分開湖水,信步而下,如走樓梯,走入湖底,這次卻得實打實地潛下去。他闖入碧水水晶的隔水界,到達水晶宮的時候,師韶已經擂起第二通鼓。所有地基較淺的建筑都已經倒塌殆盡,只剩下碧水殿還巍然不倒。
水族輩分最高的蘿灆和蘿莎正指揮水族的男男女女搶救被陷在倒塌房屋中的族人。一看到有莘不破,心中大駭,蘿灆高呼道:“保護主殿!”水族眾人密密麻麻地擁上來。蘿莎高聲道:“人墻!人墻!”
水族勇士沖了上來,水族的祭師在后發動咒語。老弱病殘則一起向門口擠去,把碧水殿的入口塞得半點縫隙也沒有。
有莘不破怒喝道:“滾開!”鬼王刀掃過,水族的勇士又有哪一個能擋得住他一個回合?水族的祭師發動各種咒語,但雙方實力相差太遠,只能稍微拖延有莘不破的腳步,根本無法傷害到他。
有莘不破初時還顧念著采采,手下頗留情面,只用沖力把水族的勇士撞開,到了后來人越聚越多,殺性一起,怒喝道:“再不滾開,老子就開殺戒了!”
水族的男人們像野獸一樣嘶吼著擁上來,終于有一人把血灑在了鬼王刀上。鬼王刀舔了血,光芒大漲,有莘不破眼睛紅了,凌厲的“精金之芒”揮出,碰到兵器盾損刀斷,遇到人就鮮血橫飛。一個、兩個、三個……鬼王刀的威力越來越大,到后來水族的男人一排排地倒下,女人們擋不住,被有莘不破沖進了碧水殿。
碧水殿是好大的一座屋宇,正中央聳立著一塊巨大的碧水水晶,比小相柳湖的那塊碧水水晶大上十倍。水晶中水王水后夫婦的召喚儀式已經接近尾聲。這塊大碧水水晶旁邊還有一塊較小的碧水水晶,水晶中困著一個女孩子,正是采采。
蘿灆見了有莘不破的氣勢,知道無論如何也擋不住了,不由得聲淚俱下,連斗志也喪失了。蘿莎卻大聲叫道:“圍住大碧水水晶!不能讓他靠近!”
有莘不破抬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水王水后頭頂的空間扭曲越來越明顯,知道勝負就在這一刻了。然而更讓他吃驚的卻是被困在風輪中的江離。
天門就在碧水水晶的正上方,水王水后巨大的幻影也正是通過天門反射出去。天門外江離已經全無還手之力,他的近身防護力還不如桑谷雋,更遠遠不如有莘不破!被燕其羽可以媲美有莘不破“刀劍亂·大旋風斬”的風輪扯入,絞得血肉模糊。
“滾開!”有莘不破氣急,把攔在他面前的一個水族踢開,但很快又擠上來一個老女人堵住缺口。
水族的男人早已死傷殆盡,攔在面前的全是女人!
有莘不破破口大罵:“滾!滾!滾!去你媽的!”
老弱們一個個被推開,但推開一個,又涌上來一堆!
“姐妹們!不能讓他前進半步!再讓他前進半步,我們就要滅族了!”蘿莎剛才被有莘不破的刀鋒斜側掃到,只剩下半邊臉,滿身是血,卻仍然歪歪斜斜地支持著不肯倒下。
有莘不破怒罵道:“你們自己不想滅族,卻要水漫天下,要害死天下所有人!這什么鳥道理?”
蘿莎哪里會回答他,竭盡全力哭叫著:“上啊!上啊!只剩下一步了!擋住了他,我們就贏了!為了我們的未來,攔住他啊!”
“殺!殺!殺!”有莘不破心中大叫著,卻仍守住靈臺最后一絲光明,左手推人,右手抓住刀勉強控制著自己,手筋突起,忍得生疼,高聲叫道:“溯流伯川!你不是男人,拿這些老頭女人做擋箭牌,你出來,擋得住我三刀老子就乖乖認輸。”
“別聽他胡說!”蘿莎厲聲叫道,“擠死他!累死他!上啊!大家上啊!”
女人們像螞蟻一樣涌過來,自相踐踏,有幾個壓在最底層被自己人踩死;還有幾個年紀老邁的在擁擠中早就斷氣,尸體卻仍被后面的人推著向有莘不破涌。
有莘不破幾次要動刀,但一想起江離會不高興,馬上抑制住自己。突然一滴血滴在自己臉上,鼻孔聞到一股清馨的氣味。有莘不破心頭大跳:“江離!是江離的血!”仰頭一看,隱約見風輪中護住江離全身的草木早被撕裂得七零八落,血水像雨點一樣飄灑下來。
“不——”
“姐妹們努力啊。”
有莘不破見到好友命垂一線,熱血上腦,已經接近暴走的邊緣,再聽到蘿莎那惹人厭惡的聲音,立刻鬼叫道:“臭巫婆!再說一句我先拿你開刀!”
一個奇怪的影子悄悄盤上有莘不破右手,他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一刀向蘿莎凌空劈去,噗的一聲蘿莎人頭落地。有莘不破一呆,大叫一聲,鬼王刀的刀罡披蕩開來,人頭一排一排地落地,尸體堆滿了大碧水水晶的底座!
半空中水后凄涼地笑道:“哈哈!成了,成了!溯!我們成功了!”水王卻已經力竭而死,無法應和她了。水后哭道:“族人啊!我只能用這‘水之鑒’替你們報仇了!有莘不破,我要你也嘗嘗國破家亡的滋味!”
遠處師韶大驚,大鼓噗的一聲打破了。
羿令符驚道:“糟!羋壓,得動手了。”
羋壓道:“不是說至少要把天門打開嗎?”
“來不及了!說什么也得搏一搏了!”拉開落日弓,把重黎之精煉成的“祝融之羽”往天門射去。
燕其羽在天門上,見了來箭心中一凜,不敢召風阻攔,那箭被天門阻住,消解掉了銳氣,射到大碧水水晶上的時候已經沖力全無,只剩下一團火芒懸浮在水后頭上。天門隨即又自我修補合攏。
碧水殿中只剩下有莘不破一個活人還站著,他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抬頭仰望著那團天底下最厲害的重黎火光,生命之源有所感應,突然不受控制地沸騰起來!
“哈哈哈……”水后瘋狂地笑著,“你們敗了!我們也完了,大家同歸于盡吧!‘水之鑒’啊!祖神啊!讓我們報仇吧!康回馮怒——萬國傾頹!”
一種無聲無息的變化正慢慢散化開來,還活著的人都知道“水之鑒”已經開始影響水的冰點。燕其羽在天上大笑!師韶則在遠處嘆道:“完了。”羿令符則握緊了拳頭。突然三人一起驚起:“那是什么?”
燕其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她不知道將發生什么事情,卻憑直覺當機立斷,抓起奄奄一息的江離遠遠逃了。
水后本已被瘋狂充斥的心靈也突然感到一陣害怕,低頭一看,只見一片大火撲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簇威武的光芒從湖底暴發出來,一瞬間把‘水之鑒’送回了遠古,把整個大相柳湖都烤干了。
燕其羽遠遠回頭一望,喃喃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得趕快回去向仇皇大人稟告!”
一聲天籟般的鳴叫回蕩在這西陲雪原上,師韶滿心歡喜,聽得如癡如醉。
“好厲害啊!”羋壓說,“比畢方還厲害啊!”
“那當然了。”羿令符道,“這是玄鳥鳳凰啊!”
第一要務:上天山
有莘不破在無意識中觸動生命印記,召喚出玄鳥鳳凰,驚走了燕其羽,焚滅了水后,烤干了大相柳湖,送走了“水之鑒”。
鳳凰雖然出現,有莘不破卻早已失去了知覺,無法與之溝通,他的生命之源也不足以支持玄鳥在這個世界停留。玄鳥在三聲鳴叫后自燃,其元神在烈火中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但它留下來的余燼和“水之鑒”的余威、重黎之精結合在一起,卻摶成了一片鋪天蓋地的火云。
火云順著東南風向西北飄去,一路越燒越大。
師韶和羿令符這時已經會合,見狀不約而同驚道:“不好!”
羋壓道:“怎么了?”
這一驚一問之間,羿令符還來不及回答,已經有數十座雪峰在火云的籠罩下開始消融傾頹。溫度的急劇變化導致峰巔積雪不穩,數十座大山開始出現雪崩!雪水、泥漿、巖石和還未消融的冰塊轟隆隆胡亂翻滾,片刻被烤干的大相柳湖便恢復了三成水量!
羿令符驚道:“完了!讓那火云繼續肆虐下去雖然不是水漫天下,但對下游來說只怕也是百年一見的大災難!”
師韶吸了一口氣,用千里傳音的功夫喊道:“兩位宗主!還不肯出手嗎?”
獨蘇兒的聲音不知從哪里傳了回來:“現在讓我出手也沒用啊。我哪里對付得了那片火云!有莘小子自己惹出來的,讓他自己解決。”
師韶道:“都大人!你也不管管嗎?火云再飄過去,可就是大河的源頭了!大河泛濫,夏都也得遭災!夏王追究起來你只怕難以推脫!”
獨蘇兒笑道:“他只怕也沒辦法。我給你出個主意吧。這里也就你一個人能以音樂跨越時空。何不彈奏一首《天魔亂》?”
師韶道:“《天魔亂》?那沒用。啊——”突然醒悟過來,安坐地上,調弦試音。
他們所在乃是一塊高地,被火云燒融的冰水泥漿已經把大相柳湖灌滿,溢出來四處奔流。洪水從高地下沖過,轟轟然如萬馬奔騰。但這巨響既亂不了師韶的心神,也壓不住他的瑟音。一曲極哀怨的古調遠遠傳出去,竟然刺破空間的局限,傳到某個不可知的地方去。
天空中出現一陣扭曲,羋壓叫道:“看!難道又是什么幻獸嗎?”
師韶停了瑟,正色道:“不可亂說話!”
羋壓吐了吐舌頭,再定眼望去,只見天空中出現一個夢幻般的美人,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眼神一掃,仿佛一眼就看穿這個地方發生了什么事情,又仿佛對發生了什么事情全不關心。
師韶正要說什么,空中那人伸手一指,火云上空出現一道裂縫,裂縫后面是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那個暗黑空間似乎有著無窮的吞噬力,本來向東南移動且已鋪滿方圓千里的超級火云被那股引力所牽引,竟然停滯下來,跟著被倒拖,向那無底的黑暗涌去,一接觸到裂縫的邊緣便馬上被吞噬,吞噬得越多,那道裂縫就越大,裂縫越大,吞噬的速度就越快。
羋壓看得口干舌燥,突然感覺腳下一飄,那裂縫吞噬完千里火云,接著連地下的潮水、沙石也被引動。
羋壓大驚:“不是連我們也要吞了吧?”
師韶叫道:“宗主!快快收手。無底洞再擴張下去整個世界都要被吞噬了!”
天上那神仙般的人物不作一語,又是一指,轉身不見。其人消失以后,高天上那道裂縫慢慢吻合,天地間也漸漸恢復平靜。
羿令符看著已經融化了的雪山,心道:“情況雖然不再惡化,但已經融化了的雪水只怕也會給中下游帶來一場不大不小的洪災。”
羋壓目睹這天地巨變,實在不相信那是人力所能為,跌坐在地上,問師韶道:“師韶哥哥,那個神仙是你朋友嗎?”
師韶嘆了口氣還沒接話,羿令符道:“那不是神仙,是魔鬼。”
“魔鬼?可這人長得好漂亮啊。”
羿令符嘆道:“這事情以后再說吧。先找有莘和桑谷雋去。可別在混亂中死掉,那可就冤枉了。”
師韶突然道:“來了。”
“什么?”
師韶道:“雒靈。”
羿令符一怔。
師韶道:“從地下來。好像在找我們。”撥動琴弦,發出幾個短促的音調。不久一個土包子在他們附近壟了起來,土包子破開,現出一個絲球。
羋壓舒了口氣,道:“是桑哥哥。”
絲球裂開,三個人一個坐著、兩個躺著——坐著的是雒靈,躺著的是有莘不破和桑谷雋。
羿令符快步過去,檢查兩人的傷勢,道:“不破是體力透支,等精力恢復就好。桑谷雋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只怕沒半個月醒不來。”
羋壓道:“可護著他們從地底上來的不是桑哥哥的力量嗎?”
羿令符看了雒靈一眼,道:“是你雒靈姐姐在操縱這股力量。”心中卻道:她不僅僅是操縱桑谷雋的力量那么簡單,而是趁著桑谷雋昏迷侵入他的心田加以操縱。侵入別人的心田本是一件很忌諱的事,但這次雒靈所為并無惡意,因此羿令符也就不說什么了。
羋壓道:“那我先給桑哥哥煮道醒魂湯去。”
羿令符道:“不!桑谷雋是在生死之際牽引大地之力療傷,還是讓他睡到自然醒來為好。你給不破煮點能恢復體力和精神的東西吧。”
羋壓應聲好,走進“一品居”。
羿令符心道:“沒想到這一役我們會遭到這么大的挫折!江離被擒,有莘不破和桑谷雋看來短期內是起不來了。三個最活躍的高手一齊遭難!師韶說過要回東方。我身邊只剩下羋壓一個小孩子,再加上一個不肯開口說話的雒靈,要讓商隊繼續在這邊荒中走下去,這副膽子不輕。不要再遇上什么大敵才好!”
師韶雖是盲人,卻仿佛能看破別人的內心,問道:“擔心什么?”
羿令符道:“江離。眼下這兩個小子應該死不了。”
師韶道:“那個驅風的人我知道,是仇皇用飛廉[46]之血造出來的,挺可憐的一個女孩子。”
羿令符道:“仇皇?”
“就是都雄魁大人的師父!”
羿令符驚道:“上一代血祖!他不是已經……”
“復活了。”師韶道,“我到天山找尋劍鳴之聲,不小心誤入他的藏身之所,聽見他復活的欲望。幸好當時他行動不便,雖然想殺我滅口,卻終于奈何不了我。”
羿令符道:“這水族召喚‘水之鑒’,難道也是他背后操縱?”
師韶道:“或許是。只希望江離能半途逃脫,若給擒到天山,雖然仇皇未必就殺他,但我們再要把他救出來可就難了。”
“無論多難,我們……也要去!”有莘不破醒了過來,他挨著雒靈勉強坐起,道:“怎么回事!我怎么會累成這個樣子!”
羿令符道:“你召喚出了玄鳥。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什么?”有莘不破又驚又喜,“我請出了玄鳥?”
羿令符微微一笑,把在外邊看到的事情跟他簡略說了,又問起大相柳湖內的情形。
有莘不破道:“雒靈在人門接應我,我潛入湖底,殺……殺了進去。后來見到江離危險,心中發急……唉,不知道他看見沒有?”
羿令符皺眉道:“你殺了很多人?”
有莘不破黯然良久,道:“不是很多人,是所有人。男女老幼,一股腦全殺了。”
羿令符和師韶大吃一驚。師韶道:“別多想了,那也是不得已。”
有莘不破不愿多提那次殺戮,問道:“后來呢?江離怎么樣了?”
羿令符道:“玄鳥出世的前一剎那,那個控風的女孩子警覺地預先跑了,江離應該被她制住了。”說著又將火云出現的事情說了。
說到那個神仙般的人時,羋壓煮了一碗魚[47]湯出來,雒靈接過,喂有莘不破吃。
有莘不破也不管那湯有鹽沒鹽,那魚有骨沒骨,一股腦吞下,問道:“那人這么厲害!師大哥,你哪里結識的朋友!”
師韶嘆道:“朋友?也不知算不算。也算認識吧。我曾誤入他的住處,我聽了這人的嘆息,這人聽了我的瑟音。”
有莘不破道:“這人到底是誰?”
羿令符道:“還能有誰!這樣的本事,天底下有幾個?”
有莘不破心中一凜,道:“是江離的師父,還是傳說中的天魔?”
羿令符嘆道:“要是太一正師來到,情況也許會比現在更好些。卻不知為什么遇到這樣的大事四大宗師獨獨只有他未曾現身。”
師韶點了點頭。有莘不破道:“唉,天魔……那只怕比江離的師父更難遇上。真是可惜,以后能再見到這位宗師才好。還有他那驚天動地的絕招。”
“最好不要!”羿令符道,“這個人一出現,多半沒好事。那無底洞更是想也不要想它!”
“怎么會,天魔不是幫了我們嗎?”
羿令符道:“天魔這次出手的動機是什么,我們誰也搞不清楚。不過我們最好不要和天魔有所糾纏,不然以后見到季丹大俠只怕會落下些尷尬。”
“季丹大俠!”聽到這個名字,有莘不破熱血一涌。這個男人不僅是他的偶像,也算是他半個師父。“季丹大俠和天魔有什么恩怨嗎?”
師韶嘆道:“聽說在季丹大俠新婚之夜,就是天魔藐姑射招來無底洞,把他的新娘、親人、朋友乃至故鄉草木都吞噬掉的。”
第一次聽見這事的羋壓張得嘴都合不攏,道:“原來這人這么壞!早知如此,我們就不要伊的幫忙了。”
羿令符正色道:“西北雪原的穩定關系重大,只要還是個人就該出一份力量,不應把一些私人恩怨夾雜進來。再說,這樣的大事也不僅僅是我們的事情,我們也沒資格說要不要人家的幫忙。”
羋壓受教,垂下了頭。
有莘不破聽到這個消息,卻想起了和季丹洛明第一次見面那晚他對自己說的話。“原來那個人就是藐姑射!”有莘不破心道:藐姑射和季丹伯伯的關系可不止是仇人那么簡單。想到那晚季丹落寞的神情,心中又是一陣悵惘。這時候覺得手一緊,原來是握住自己的雒靈用了用力氣。有莘不破朝她看去,雒靈卻是無意間握緊他的手。有莘不破見她正出神地望著天空,心道:她在想什么?
羿令符咳嗽了一聲,這對情侶一起回過神來。
羿令符問道:“不破,你覺得身體怎么樣?”
“沒什么,就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看來短期內沒法指望你了。”羿令符道,“現在水族的事情已了,大相柳湖被你那么一折騰,再被泥沙冰團沖了幾次,只怕那個水底世界是完蛋了。這件事情,不要再想它了。當前第一要務是上天山!”
有莘不破點了點頭:“對!我們馬上出發,一定要盡快!江離落入那個什么仇皇手中,現在這個血祖已經夠可怕的了,何況那人還是他的師父!想想就令人擔心!”
羿令符卻道:“去是一定要去,但不是盡快,相反得慢慢走。”
“什么?還慢慢走!”
羿令符道:“雖然不知道仇皇復活后現在功力達到什么程度,但總之這個人絕對不好對付。所以我們在到達天山之前,你和桑谷雋必須把傷養好。那個控風的女孩若立志要殺人,這會兒江離早不在了,我們急也沒用。”
有莘不破噓了一口氣,道:“也是。”
羿令符道:“商隊的事情你暫時不用理了,靜心養傷。還有就是回想一下你召喚玄鳥時候的體驗。說不定到時候大有用處。”
師韶指著西北道:“越過這茫茫群山,約兩千三百里左右,就可以到達劍道。不過從這里到劍道全是萬丈高峰橫截,無路可通。”
羿令符手一指,道:“看!”
羋壓喜道:“七香車!”
七香車本來就是件難得的寶物,這一年來受江離精氣培浸,再加上若木去世后化做一截桑枝依附其中,因而更是靈性十足。在云海中,它被打散后并沒傷及元氣,大變過后自發重組,此時正在吸收天地精華。
師韶道:“可是七香車沒法把整個商隊運過去啊。”
羋壓靈機一動,道:“我們還有有窮之海!把商隊裝了,再坐七香車飛過群山。”
羿令符道:“這主意倒不錯。不過七香車要飛過這茫茫群山也不是一時半會就成。用過以后,有窮之海只怕要休養好長一段時間了。”
有莘不破笑道:“還好我們商隊寶貝夠多,否則可就麻煩了,準備一下起程吧。我是跑不動了,到時把我一并裝進去吧。”轉頭對雒靈說:“你要不要去見見你師父。”
雒靈聞站起來,感應良久,微笑著搖了搖頭。
有莘不破奇道:“她老人家不見你?”
雒靈又搖了搖頭。
“莫非她老人家已經離開了?”
雒靈這才微笑著點了點頭。
羋壓道:“雒靈姐姐,你這閉口界太麻煩了!早點練成吧!羋壓想跟你說說話。”
雒靈仍然微笑著,頭一低,師韶卻聽見了一下無聲的嘆息。
都雄魁笑道:“干嗎躲著不去見見你徒弟?”
“嘿!盯著你啊。我剛才一個不留神,你就向那小子動手!說話沒有口齒,四宗里面,就你最不要臉!”
“誰說話沒口齒來著!”都雄魁道,“我答應你不傷他,可沒答應過你其他事情。何況剛才那一下子,我明明就是幫他。”
“幫?他需要你幫嗎?他又不是刀子舉不動!要你自作主張控制他的右手讓他殺人。”
都雄魁笑道:“他口里都喊‘殺殺殺’了,手卻不動!老子看著不耐煩,順水推舟而已。反正他已經動了殺意,那個女人,就算是我殺一半,他殺一半。其他那些,可都是他自己動的手了,和我無關。”
“哼!很多時候,第一步才是最重要的。這一點你我心里明白!別以為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你想把江離從他身邊帶走,是不是?算了,江離走了也好。不過以后別再碰這個小子了。”
都雄魁冷笑道:“若碰了呢?你要與我同歸于盡不成?”
“你說呢?”
“嘿!”都雄魁對名震天下的心宿其實也十分忌憚,他還有求于人,不愿兩人就此鬧僵,道,“這事就不提了。沒想到藐姑射這次竟然會出手。”
“這人做的事情,哪一次我們能想到?季丹結婚那晚的事情,才真把我嚇了一大跳!從那以后,無論這瘋子做什么事情我都不會詫異了。嘿嘿,你要轉換話題也不用扯上藐姑射,不如說說‘小水之鑒’的事情如何?”
都雄魁笑道:“‘小水之鑒’?不要也罷。”
“不是說好了么?你為何反悔?”
都雄魁笑道:“雖然我不知道你要那有反射之能的‘小水之鑒’干什么,但……但你想拿來跟我交換的信息,嘿嘿!我已經知道了。你要說的是我血宗那個老頭子沒死的事情,對吧?”
“嗯,那小妮子一出現,你果然就猜到了。加上毒火雀池那次,他已經是第二次派出這小妮子了。真是奇怪,難道他已經完全復原?否則怎么敢如此張揚?”
都雄魁冷笑道:“完全復原?那不可能!哼!現在就算完全復原我也不怕他!”
“那老頭的事,我沒興趣。可惜,看來‘小水之鑒’是泡湯了。”
“那倒未必。”都雄魁道,“我們可以把約定改一下。”
“哦?我可想不到什么可以打動你的事情。別告訴我條件是讓你去殺我徒弟的情郎。”
都雄魁道:“你放心!這小子我遲早要宰掉,不過不是現在。這樣吧,我可以幫你激發那兩個娃子的隔代血繼,但你要跟我上天山,幫我一個忙。”
“呵呵,原來是要我幫你對付那個老頭。”
都雄魁冷笑道:“那是本門家事,豈能讓你插手?是另一件事。”
“究竟是何事?”
都雄魁沉吟不語,似乎在想如何措辭。
“莫非你想對祝宗人的徒弟動手?”
都雄魁笑道:“知我者,莫若蘇兒。”
“呸!少惡心!唉……”
都雄魁奇道:“嘆什么氣?”
“我嘆祝宗人和伊摯不該去干什么補天的蠢事,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情搞得他們一個人神俱滅、一個元氣大傷,他們的徒弟哪會像現在這樣任人擺布?”
“那有什么辦法。他們不想補天也就算了,如果存了這個心愿,那時已經是他們最后的機會。”都雄魁道,“一旦成湯起事,伊摯固然無法抽身,祝宗人也非卷入不可,這可是數百年不遇的鼎革巨變,誰敢說自己一定能在這場巨變中活下來?”
“唉……他們太一宗就是這樣,一面追尋茫茫不可知的天道,一面又無法拋開對蕓蕓眾生的掛懷,殊不知天道講究的是遺世而獨立,人道卻要入世化俗,兩者背道而馳,如何能得而兼之!”
都雄魁笑道:“他們哪里是不知道,只是妄想兩者兼而有之罷了。嘿嘿,當年申眉壽傾向天道,不理人事,結果被大夏王疏遠,給祝宗人留下一個不可收拾的爛攤子!祝宗人卻反其道而行,來個大發慈悲,哈哈,補天!哈哈,想救天下眾生,結果落得個尸骨無存。哈哈,哈哈,哈哈……”
“好歹一場道友,你竟然這么沒良心。嘿嘿,祝宗人的大徒弟沒好下場,不知道小徒弟將來又會如何。”
劫后余生
采采睜開眼睛,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還活著。
“我為什么要醒過來?”
不醒過來,她至少不必面對現實:眼睜睜看著昔日的朋友屠殺自己的族人,而最諷刺的是,她還不止一次地幻想能靠這些朋友來挽救水族的命運。有莘不破錯了么?好像沒有。因為他這樣做是為拯救他的故鄉和他的親人。但媽媽的話也沒錯。事情的確像水后所預的那樣發生了:闖進來的平原人,毫不留情地把水族殺得一干二凈。
整個血腥的場面,采采在小碧水水晶中看得一清二楚,有莘不破拿著屠刀斬下一個個人頭的場景不斷地飄浮在她的眼前。
“為什么?為什么?”在那一刻采采甚至相信,那個猙獰的男人才是有莘不破的真正面目。
“我該怎么辦?我能做什么?”采采低聲抽泣著。
“采采……”一雙手環住了她的腰。采采一陣顫抖!小涘!
采采這才回過神來,打量周圍的情況。自己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天然的山洞,在自己的腳邊,有一眼溫泉熱滾滾地冒著,把這個初春的寒意驅趕得不剩一點,只留下一片溫暖和春情。她回過頭來一看,摟住她的,果然是洪涘伯川。
“小涘,你果然還沒死!”采采忘情地抱住他,突然發現兩人身上都一絲不掛。
“啊!”她驚叫著推開懷里的少年,然而有限的距離卻讓他們更清楚地看見對方的身體,一種更加強大的誘惑力從彼此的身上散發出來。
小涘抱住了她。
“不!小涘,我們不可以。”
小涘的呼吸粗得就像發情的野獸,什么也聽不進去,只是緊緊地抱著她、撫摸她。
“不!小涘!”采采知道自己必須找些事情來分散注意力,否則連自己的堤防也要崩潰,“小涘,來,告訴我,你為什么還活著?”
“嗯……”小涘迷迷糊糊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那個有莘不破砍了一刀,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來的時候,傷口卻合吻了。采采,我們一定是在天上了……這里好溫暖,只有你,只有我……”
“小涘,別這樣。讓我看看你的傷口。”采采忍住羞澀,察看小涘的傷疤——那道傷疤竟然從左邊肩頭一直延伸到右胯。
采采大吃一驚,說:“小涘,轉過身去,我看看你的背部。”
小涘轉了過來,他的背部赫然也有一道傷疤,仍然是從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胯。看這樣子,有莘不破那一刀分明是把他砍成了兩截,那小涘怎么還可能活著?
“莫非,這里真是天堂?或是地獄?”
“我不管!”小涘轉過身來緊緊摟住她,“天堂也好,地獄也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不!不要!”采采軟弱地抵御著自己的欲念,但她的乳房已經挺起來了,口中無力地呻吟著,“小涘,不要。不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為什么不可以!我們已經死了!為什么還要理會人間那些條條框框?”
“可是……可是我們很可能還活著啊。爸爸說過,世上有一個很厲害的人,無論多厲害的傷勢都能治愈。甚至連死了不久的人也能復活。他說過,當年他就是遇見這樣的一個人,才活了過來的。小涘,我們一定又遇到這樣的人了。我們……我們還沒死。”
“那更好!”小涘的聲音也猶如呻吟,“我們在一起,生下許許多多的兒女,讓水族重新興旺起來,好不好?”
采采一聽,連心也顫抖起來。
“采采,你問過我,我們有千萬個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卻沒有一個在一起的理由。現在有了。我們必須在一起,不然水族就要滅亡!我們必須在一起,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們水族繼續繁衍下去!讓祖神共工的血脈流傳下去。”
“可是……小涘……”
“采采,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水王,你就是水后。我們生下許許多多的兒女,將來他們長大了,學好了本事,再給爸爸媽媽,給你,給我,給我們的族人報仇!”
“報仇!報仇!不!我不要!”
“難道族人被屠殺的仇恨,就這樣算了不成?”
“可是小涘,我們斗不過他們啊!”
“我們斗不過,就讓我們的兒孫去做!平原人總有軟弱的一天,我們總有強大的一天!采采,我要和你生下許許多多的兒女,讓他們把我們的血,還有我們的仇都流傳下去!”
采采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從身體到心靈,她的堤防已經徹底垮了。
“多完美的儀式啊。”
“確實很香艷,水族的女人就是騷!”都雄魁想起了阿芝,隨即冷笑道,“不過我從來不知原來你也有這種癖好,看得這樣津津有味。”
“去!別把我和你這下流坯子扯在一起!我欣賞的是他們的心聲。那么極端,又那么熱烈;那么抗拒,又以欲望和仇恨來瓦解這抗拒!只有死而復生后的繁殖愿望,加上血海深仇的深刻印記才能爆發出這樣完美的孽緣。”
都雄魁笑道:“現在‘水之鑒’已經到手,這兩個小的你打算怎么處置?”
“隨你便吧。”
都雄魁道:“既然如此,就任他們自生自滅。我倒很想看看他們會生出什么樣的后代來。”
“你能看到?”
都雄魁笑道:“別忘了我已經練成了不老不死之身!嘿!再過個一兩百年,等他們這一族再繁衍多些,我再來擄一批回去做女奴!”
“你可得小心些,別玩出火來!共工的血脈可不是好惹的。如果沒猜錯的話,當年水族首腦的覺醒多半和你那個老頭子有關。不過水族的力量還遠未到達極限,要是完全覺醒的話,只怕你未必對付得了!想來多半是那老頭子又想利用這一族的力量,又害怕再造出個共工來連自己也對付不了,所以在激發他們的隔代血繼時才留了一手。”
都雄魁傲然道:“哼!他怕,不代表我也怕!再生出個共工來也不要緊!水漫天下?嘿!哪能和我們四宗的終極滅世相提并論!”
“隨你吧,反正我就快拋棄這個世界了,幾百年后的事情,我既看不到,也沒興趣管。”
有莘不破等回到了商隊。他的體力和真氣的消耗比預想中要嚴重得多,到第三天才站得起來。桑谷雋運用作繭自縛之功,在蠶繭里一直昏迷不醒,但羿令符等人都能感到蠶繭中的他,力量正在慢慢恢復。
羿令符一邊放出龍爪禿鷹,探明了通往天山劍道的風路;一邊整頓商隊,準備出發。師韶不改初衷,要順著大江回中原了結心愿,有莘不破挽留不住,只好置酒為他餞行。有窮四老均有禮品贈送,師韶卻半分不受,道:“我一個瞎子,沿途乞討便是,這些帶在身上,累身累心。”
銅車早已上岸,羋壓把所有通靈水馬都放了,師韶也登上了特地為他留下的竹筏。有莘不破道:“如果見到伯嘉魚,代我向他致謝。”
師韶奏起惜別之韻,踏上水馬群擁的竹筏順水而下。曲子猶在群峰之間,竹筏卻已變成一點孤影,點綴著雪山白云、碧水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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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幅歌頌太平盛世的傳世名畫,畫完不久金兵就大舉入侵,殺人焚城,汴京城內大火三日不熄,北宋繁華一夕掃盡。
這是北宋帝國的盛世絕影,在小販的叫賣聲中,金、遼、西夏、高麗等國的間諜和刺客已經潛伏入畫,死亡的氣息彌漫在汴河的波光云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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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收到“死亡通知單”的人,都將按預告日期,被神秘殺手殘忍殺害。即使受害人報警,警方以最大警力布下天羅地網,并對受害人進行貼身保護,神秘殺手照樣能在重重埋伏之下,不費吹灰之力將對方手刃。
所有的殺戮都在警方的眼皮底下發生,警方的每一次抓捕行動都以失敗告終。而神秘殺手的真實身份卻無人知曉,警方的每一次布局都在他的算計之內,這是一場智商的終極較量。看似完美無缺的作案手法,是否存在破解的蛛絲馬跡?
所有逃脫法律制裁的罪人,都將接受神秘殺手eumenides的懲罰。
而這個背棄了法律的男人,他絕不會讓自己再接受法律的審判……
[1]猨翼山:《山海經》中的古山,山上有很多怪獸,水中有很多怪魚,還盛產白玉,蝮蟲、怪蛇奇多,人上去就會遇險。據《山海經·南山經》記載:“又東三百八十里,曰猨翼之山,其中多怪獸,水多怪魚,多白玉,多蝮(fu)蟲,多怪蛇,多怪木,不可以上。”
[2]甘山:又叫湔山,《山海經》中的古山,就是今天四川都江堰市的玉壘山。據《山海經·大經》記載:“有甘山者,甘水出焉,生甘淵。”
[3]鳴蛇:《山海經》中一種長著四只翅膀的怪蛇。據《山海經·中山經》記載:“……其中多鳴蛇,其狀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見則其邑大旱。”
[4]寓鳥:《山海經》中一種長著鳥翅膀的老鼠,叫聲如羊。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其鳥多寓,狀如鼠而鳥翼,其音如羊,可以御兵。”
[5]鬿雀:《山海經》中的怪獸,長著白頭雞身,鼠腳虎爪。據《山海經·東山經》記載:“有鳥焉,其狀如雞而白首,鼠足而虎爪,其名曰鬿雀,亦食人。”
[6]川芎:《山海經》中的植物,古人的止痛藥。據《山海經·西山經》記載:“又北百八十里,曰號山,其木多漆、棕,其草多藥、川芎。”
[7]
[8]杻木和籜草,都是《山海經》中的植物,籜草可以治療眼盲。據《山海經·中山經》記載:“薄山之首曰甘棗之山,共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其上多杻木,其下有草焉,葵本而杏葉,黃華而莢(jiá)實,名曰籜,可以已瞢(mong)。
[9]朝鮮:《山海經》中古國,就是現今朝鮮。今天的朝鮮是以《山海經》中的記載得名。據《山海經·海內經》記載:“東海之內,北海之隅,有國名曰朝鮮。”
[10]嵩山:就是現在少林寺所在地嵩山。嵩山分為太室山、少室山,4000年前就是這樣了。據《山海經·中山經》記載:“又東五十里,曰少室之山,百草木成囷(qun)。其上有木焉,其名曰帝休,葉狀如楊,其枝五衢(qu),黃華黑實,服者不怒。其上多玉,其下多鐵。”“又東三十里,曰泰(太)室之山。其上有木焉,葉狀如梨而赤理,其名曰栯(yu)木,服者不妒。”
[11]涂山:俗稱東山,位于現在的安徽省蚌埠市西郊,為古涂山國所在地,據說原來是一座山,大禹治水把山一劈為二,讓淮河水改道,變成由南往北流。這里也是大禹娶妻及第一次大會諸侯的地方。
[12]龍門山:上古大山。位于現在的山西河津縣。當時它堵塞了黃河的去路,河水常常溢出河道,鬧起水災。由于山體較大,禹治水時特別頭疼,此曲描繪的是在治水之前與涂山氏相會的情景。
[13]益:上古時嬴姓族的首領伯益,黃帝的后代,大禹的臣子,后來秦國的始祖,也就是秦始皇的始祖。
[14]契:商國始祖,曾協助大禹治水十三年,后被封于商(現今河南商丘市)。
[15]汵石:《山海經》中的一種柔軟如泥的石頭,可以作藥用,對皮膚愈合有神效。據《山海經·西山經》記載:“又百八十里﹐曰號山……多汵石。”
[16]大江:就是現在的長江,上古時代的文獻中,“江”就特指長江。
[17]太行山:就是現在的太行山。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北次三山之首,曰太行之山。”
[18]天山:現在的新疆天山。《山海經·西山經》云:“又西三百五十里,曰天山,多金玉,有青、雄黃。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湯谷。有神鳥,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是識歌舞,實惟帝江也。”
[19]水馬:《山海經》中的一種在水里行走的馬,前腿上長著花紋,拖著一條牛尾巴,叫聲像人在大聲呼喊,十分奇妙。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其中多水馬,其狀如馬,而文臂牛尾,其音如呼。”
[20]蘡薁:就是現在的野葡萄。《山海經·中山經》記載,蘡薁夏季開花,果實黑色,可以釀酒,也可入藥。
[21]荀草:古人的美容藥,吃了可以美容,開黃色的花。據《山海經·中山經》中記載:“有草焉,其狀如葌(jiān,蘭草),而方莖、黃華、赤實,其本如藁(gao)本,名曰荀草,服之美人色。
[22]魚:《山海經》中一種長著六條腿一只鳥尾巴的魚,常發出哈哈的叫聲。據《山海經·東山經》記載:“有魚焉,其狀如鯉,而六足鳥尾,名曰之魚,其鳴自。”
[23]赤澤:《山海經》中古河,今天貴州西北部的赤水。據《山海經·大荒北經》記載:“竹南有赤澤水,名曰封淵。”
[24]
[25]跂踵山:《山海經》中古山,山上沒有草木,有大蛇,有很多玉石,山下有一個叫深澤的湖泊。據《山海經·東山經》記載:“流沙五百里,有山焉,曰跂踵之山,廣員二百里,無草木,有大蛇,其上多玉。有水焉,廣員四十里,皆涌,其名曰深澤。”
[26]履癸: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暴君夏桀(jie),又名癸,生卒年不詳。商湯給他謚號桀(兇猛的意思)。履癸是夏朝第16代君主發之子,在位52年(前1818—前1766)。履癸文武雙全,赤手可以把鐵鉤拉直,但荒淫無度、暴虐無道。商湯在名相伊尹謀劃下,起兵伐桀,湯先攻滅了桀的黨羽韋國、顧國,擊敗了昆吾國,然后直逼夏的重鎮鳴條(現在的山西省安邑縣)。后桀被湯追上俘獲,放逐在此餓死。
[27]陶塤:氣鳴樂器。古代主要為誘捕獵物所用,是我國最古老的吹奏樂器。
[28]丹木:《山海經》中的神樹,據傳神仙常用來做神器。據《山海經·西山經》:“峚山,其上多丹木,員葉而赤莖,黃華而赤實,其味如飴,食之不饑。”
[29]《大韶》:舜帝的樂曲,上古六大舞樂之一,簡稱《韶》,也叫《韶簫》《簫韶》《韶虞》《昭虞》或《招》,是上古六樂中最著名的一部,孔子在春秋末年還曾見過。《大韶》的內容是歌頌舜帝繼承并發揚光大堯的功德。
[30]《咸池》:咸池,堯帝之樂,相傳起源于黃帝時代,到堯帝時代而完備,與《大韶》齊名。
[31]《夔哭》:夔,《山海經》中的獨腳神獸,長得像牛,叫聲像打雷。據《山海經·大荒經》記載:東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獸,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入水則必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用夔的筋皮做成的夔鼓是上古時期的神器,如果擂鼓者威猛,就會引起地震。同時,夔還是上古一位大樂師的名字。《夔哭》是一曲猶如雷霆般的古樂。
[32]相柳湖:《山海經》中的神獸相柳居住之湖,就是現在的新疆羅布泊。據《山海經·大荒北經》記載,相柳是上古魔神,同時是共工的宰相,能夠化身為一種九頭蛇身的巨獸,巨大得能同時在九座山頭吃東西。它不斷嘔吐毒液形成惡臭沼澤,發出的臭味甚至能殺死路過的飛禽走獸。它隨同共工發動反對軒轅族的神戰,被五帝之一的顓頊帝打敗,共工慘遭流放;相柳繼承共工遺志,蟄伏多年后再次起兵,卻被大禹打敗殺死。共工、相柳死后,共工的后代逃生到西南,按照相柳湖的模樣建造了大相柳湖、小相柳湖。
[33]大羿:上古傳說中的射日英雄。黃河河神河伯被其他女神吸引,整天冷落妻子宓妃,宓妃便和大羿偷情,有一次被河伯發現,河伯非常生氣,立刻化做狂龍,追上逃跑的大羿,冷笑著挑釁。大羿拿出神弓,射瞎了河伯的左眼。
[34]旋龜:《山海經》中一種體貌與龜相近,長著鳥頭、蛇尾的怪獸。它發出的聲音像砍木頭,戴著它的甲可以治好耳聾,還可以治腳繭。據《山海經·南山經》記載:“其狀如龜而鳥首虺尾,其名曰旋龜,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聾,可以為底。”
[35]魚:《山海經》中一種長著鳥翅膀的魚,身上金光閃閃。據《山海經·南山經》中記載:“其狀如魚而鳥翼,出入有光。其音如鴛鴦,見則天下大旱。”
[36]伏羲氏:中華民族人文始祖,是我國古籍中記載的最早的王,所處時代約為新石器時代早期,他根據天地萬物的變化,發明創造了八卦,成了中國古文字的發端,也結束了結繩記事的歷史。
[37]軒轅氏:相傳黃帝姓公孫,出生于軒轅之丘,故號軒轅氏。
[38]素女:中國古典音樂的開山鼻祖和性愛女神,性感嫵媚,儀態萬方。傳說素女以琴瑟之聲滋潤造福萬物生靈,并向黃帝傳授房中術。其傳世的《素女經》似為西漢到魏晉間人士托名所作,名揚中外。
[39]夏王發:在位11年,他在位時,各方諸侯已經不來朝賀了,夏王室內政不修,外患不斷,階級矛盾日趨尖銳。夏朝進一步衰落。
[40]龍逢:夏桀時大臣,因忠諫而被夏桀所殺。這是中國歷史上有記載的以死進諫的第一人。
[41]妺喜娘娘:夏朝第十七位君主夏桀的王妃。她是一個創造了中國歷史上諸多“第一”的女人:千古第一狐貍精、中國有歷史記載以來的第一個亡國皇后、中國第一位女間諜、第一個獻物、第一個淫婦。妺喜與妲己、褒姒、驪姬并稱為中國古代四大妖姬。妺喜有三個癖好:一是笑看人們在規模大到可以劃船的酒池里飲酒;二是笑聽撕裂絹帛的聲音;三是喜歡穿戴男人的官帽。在她的蠱惑下,夏桀不理朝政,夏朝走向滅亡。
[42]夸父:古代神話人物,是我國古代神話中一個善于長跑的人。《山海經》記載:夸父立志要追趕太陽,趕上太陽后,熱得焦渴難耐,于是飲于黃河、渭河。但喝干黃、渭兩河的水,仍不能解渴,又想去北方喝大澤的水,結果沒有到達大澤就渴死了。
[43]微、髳:上古民族。微,生活在現在的陜西郿縣。
[44]微、髳:上古民族。髳,生活在現在的甘肅四川交界地區。
[45]榑木:《山海經》中的神木,葉似桑樹葉,高度可以達到數千丈,大二十圍,是一種雙生神樹,兩兩同根而生長,相依相倚。據《山海經·東山經》記載:“又南水行五百里,流沙三百里,至于無皋之山,南望幼海,東望榑木,無草木,多風。”
[46]飛廉:中國神話中的風神,鹿身,鳥頭,長著蛇的尾巴,曾幫助蚩尤與黃帝作戰。
[47]魚:《山海經》中的怪魚,和鯉魚很相似,但是頭特別大,人吃了不生疣。據《山海經·東山經》記載:“……其中多魚,其狀如鯉而大首,食者不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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