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述此時風度全無,堵在門口就冷冷地來了句,“好個女鬼!你陰魂不散地來干什么?”
陳潔潔定定地說:“我來看我的女兒。”
韓述被她的態度激怒了,“你的女兒?少來了,你問問你自己配當媽嗎?”
陳潔潔也站了起來,“用不用我給你看親子鑒定?”
韓述嘆為觀止,“你跟我來這一套?你有什么權利在沒有得到孩子監護人許可的情況下進行親子鑒定?就憑一張紙你就想把孩子要回去,沒這么容易!如果我是你我就會識趣些,要消失就消失得徹底,何必到這里來招人討厭。”
陳潔潔也沒有生氣,她仿佛對一切責難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況且她從來就是一個邁出去就不懂回頭的人,從來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她看著韓述說:“你討不討厭我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跟我女兒在一起。”
“你當她是小貓小狗,不要的時候就扔在一邊,想起來了就看兩眼?你根本就沒資格來看她。”韓述面露不屑。
陳潔潔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沒說我是來看她,我要認回我的女兒,以后都不會讓她從我身邊離開。”
她這樣平和甚至是篤定地提出在韓述看來相當無恥的要求,簡直就是在挑戰韓述的耐心極限。他離開病房門口幾步,譏誚地笑笑,“讓我猜猜,周家也快混不下去了,你已經到了試圖認回私生女,再賣女兒謀生的地步了?要不就是你們家周公子肯戴著綠帽、拖油瓶?這么說起來,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
面對韓述的尖酸刻薄,陳潔潔只是捏緊了肩上的包,“韓述,我感激你為非明做的一切,當然更感激桔年。所以我在門外等,我不想那么快打擾你們。但是我不知道非明的日子還有多少,我不能等太久。就算我欠桔年的,可是里面躺著的孩子是我生的,我們才是親母女,這不是我虧欠了就可以抵消的。”
韓述不再跟她糾纏,撂下一句,“你要認回孩子,那就法庭上見。”
陳潔潔說:“韓述,你能代表桔年嗎?或者你能代表非明嗎?非明需要媽媽,是她選擇了我,她愿意以后跟我在一起,你懂嗎?”
“胡說八道,怎么可能?”韓述當然不信。
他們在門外的爭吵其實都落入了房間里的人耳中,非明不再流淚,她茫然地睜著眼睛,在一片模糊的世界里努力去分辨她生母的聲音。用不著開口說一句話,桔年已然明白,因為她從非明的臉上看不到恨,只看到眷戀。
但是她仍然輕聲地問了非明:“是真的嗎?”
非明點頭了,她喃喃地說:“姑姑,我舍不得你,但我不是孤兒,我想要媽媽。我跟媽媽說,我不能馬上跟她走,因為我還要跟姑姑一塊過年,如果我不在,姑姑說不定就會一個人過春節……我答應媽媽過完年就跟她在一起,現在我在醫院里,假如出院了,我不想再離開她。”
桔年怔怔地聽完,點了點頭。是她說的,要由孩子來做這個選擇,她希望非明做自己想做的事,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對于這個結局,她也早有預感。只不過剛剛過去的除夕,讓她有了一種錯覺,她們會平平靜靜地生活在那個小院子里,永遠不分開。她一直跟非明說的,活著的人談不上永遠。她自己卻忘了。
桔年起身走出門外,打斷了韓述和陳潔潔之間火藥味十足的爭執。
“你以為什么都是你說了算?你一天都沒有養過她,她會跟你走?”韓述還不肯放過,被桔年一把拖住,才安靜了下來。
“她說的是真的,韓述,非明想跟她在一起。”她深吸了口氣轉向陳潔潔,“孩子是你的,誰也帶不走。但現在病成這樣,爭這個有什么意義,一切等她好轉了再說吧。”
陳潔潔面對韓述時是要強而倔犟的,然而在桔年面前卻忍不住眼眶微紅,“謝謝你!從今天開始,我會來照顧非明。”
韓述不敢置信地認清了這個現實,但他無法理解,繼續質問:“非明要跟她,為什么啊?一個沒有見過的親媽會比養了她十一年的人還重要?”說著他瞥了一眼陳潔潔,“你究竟搞了什么鬼,跟孩子說過什么?”
桔年顯然也需要一個答案,她不知道那個下午,陳潔潔和非明短暫的交談究竟說了些什么,以至于非明立即就做了決定。
陳潔潔對桔年說:“我沒有騙非明,我甚至告訴她我錯了,我拋棄過她。她只問了我一個問題。”
“她問你為什么喜歡她?”這對于桔年來說并不難猜,同樣的問題,非明問過她,也問過韓述,但是不管她怎么回答,非明的眼里都只有悵然。
陳潔潔果然說:“沒錯,她就是這么問的。
“那你怎么回答的?”桔年忽然無比迫切地想聽到陳潔潔的答案。
陳潔潔說:“我告訴她,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喜歡她,也許根本就沒有理由,只是因為她是我女兒。”
桔年似乎有些明白了,也許這就是她比不上陳潔潔的地方。不管這些年里她怎么悉心照料,可是這么簡單的一個問題,答案也顯而易見,但是她就是答不上來。因為她沒法告訴非明,她喜歡非明,是因為孩子身上有著巫雨的影子。而非明要的卻是不問因由的母愛。
“你不能這么任著她欺負。”韓述為桔年憤憤不平。
桔年淡淡地說:“我本來跟非明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現在她親生媽媽出現了,我……我也算放下了一個擔子,這對大家都好。”
她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回避里邊的非明,接著又對陳潔潔說:“你進去看她吧,她一直在等你。待會兒醫生會有些交代,你跟我一塊去吧。”
“你啊……”韓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桔年卻笑了笑,對他說道:“你還餓不餓?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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