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韞笑容和煦,神色不顯。共枕多年,皇后自是知他不是喜怒外露之人。她一時竟也拿不定主意。定了定神思,皇后拿起銀匙,攪動著琉璃盞中的雪耳羹,輕柔笑道:
“國公有老驥伏櫪之向是好,卻也須顧及烈士暮年,身體康泰不如往日。前些日聽夫人道國公如今年歲漸長,視物模糊。本宮的庫房中有幾副西洋進貢的水晶鏡,本欲著日賜與國公,今日之時倒是正好。”
她微微側首,喚道:“青沐。”
青沐聞忙上前,聽她道:“你領國公大人去庫房看看,挑選一副最為應心的出來,宴后送去國公府。”
青沐稱是,隨即到虞正隸案前,面上晏晏道:“國公大人,請隨奴婢來。”
鳳旨在此,虞正隸只得應從,拱手謝了旨,便隨青沐出了臨華殿。
公西韞扳指輕轉,李常德忙上前,聽帝王低語了兩聲,點頭應唯。而后他從御案上端起一尊玉壺,送到了皇后案前,含笑道:“皇后娘娘,這是皇上賜您的。”
他微微轉動玉壺,壺身上的鵝黃箋赫然呈于眼前,“雪見丹心”四個字在宮燈的映襯下顯得尤為醒目。
皇后提起的心放下了兩分,面上端莊,溫聲道:“本宮謝過皇上。”
李常德又笑著應了兩聲,轉身卻又將另一道御菜送至了奉國公長子虞修忱的面前。
“娘娘,是蟹黃醉。”嬋落近皇后跟前,低聲道。
皇后只一瞬便曉知了圣意,她眼角微搐,口中微不可察地嘆了一聲:“本宮知曉了。”她后又吩咐:“你去告訴兄長,護城河來春破冰之時最易決堤,霜蟹離水則雙螯自斷。讓他和父親,好自為之吧。”
不獨外宴如此,內廷中亦有人將心緊緊提著,一心留意著珠簾外的動靜,對嬪妃命婦們的唇口之爭,也不如往日般好勝。
淑妃的玉指輕輕撫著翡翠玉盞的沿冰裂紋,耳邊飄著衛修容的絮語:“璇昭儀今日倒是得意,簪了龍眼那么大的東珠,顯著她皇上的恩寵。殊不知這東西,要一籮筐娘娘也有呢。倒擺出那一副窮酸氣的樣兒來,那么多皇親命婦在此,也不嫌丟人。”
說罷,又替淑妃抱不平似的:“意貴妃不過是位份比您虛高了些罷了,要論母族皇嗣,可是遠遠比不上娘娘,內廷中倒讓她坐了主座。要不是先帝仁慈,禮待西梁,就憑她那鄉野之地的出身,連進皇宮的門檻也不夠呢。”
說著又笑:“不過呀,旁人的心里跟明鏡似的,雖擺著一副貴妃的架子在此,又有多少人搭理她呢。”
話才盡,便聽一聲明媚的笑音傳來,只不過落在衛修容的耳中,顯得尤為刺耳:“貴妃娘娘這身蹙金繡百鳥裙,連孔雀翎羽都用了真翠,當真應了那句‘百鳥……’。”
璇昭儀聽幾位命婦說著吉祥話,笑得眉飛色舞,轉身又對意貴妃奉承著道。
璇昭儀覺得不妥,忙急急地止了住,一旁裴貴人順勢而道:“豈止是百鳥?聽聞西梁有一圣禽名為‘極樂’,娘娘此衣奪目,怕是連極樂也自慚形愧了。”她掩唇輕笑。
寧昌大長公主已是兒孫繞膝之齡,以和睦為貴,也含笑圓場道:“貴人說的是,素聞皇后娘娘同貴妃娘娘睦如芝蘭,圣上多有贊益。皇后娘娘今日著了一身百子游嬉服,與貴妃娘娘這身百鳥交舞裙當真是宛如璧合,盡顯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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