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用黑色魚皮包裹的厚重賬冊，就那么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案之上。

一股混雜著陳年血腥、銅錢鐵銹與鹽晶礦物發酵的獨特氣味，如同一頭無形的、蟄伏于黑暗中的兇獸，緩緩地，自那本賬冊之上彌漫開來，將整個溶洞都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數十道藏于猙獰面具之后的目光，如同一張張無形的大網，瞬間收緊，將那道立于場地中央的纖弱身影，死死籠罩。

審視，敵意，與一絲毫不掩飾的、看好戲般的殘忍。

薛寶釵，并未伸手。

她甚至沒有再多看那本足以決定在場所有人命運的賬冊一眼。

她只是靜靜地站著，仿佛一尊被雕琢得毫無瑕疵的玉人，在那昏黃搖曳的火光之下，散發著一股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冰冷而純粹的質感。

這無聲的對峙，本身就是一場兇險的博弈。

終于，她緩緩抬起眼，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溫潤的眸子，此刻清亮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平靜地，迎向了那高坐于主位、身形如魔神的鬼頭主事者。

“主事者。”

“查賬，是一門精密的學問。”

她頓了頓，那冰冷的后半句話，如同一道驚雷，轟然劈開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迷霧，“它不是江湖仇殺，不能只憑一腔血勇。”

“若無規矩，不成方圓。此刻貿然開賬，只會打草驚蛇，讓真正的壞賬聞風而逃。”

薛寶釵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如山，一下下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甚至，反噬查賬之人。”

“呵。”

主位之上，那鬼頭主事者發出一聲極其輕蔑的冷笑，那笑聲，沙啞，干澀，如同兩塊粗糙的鹽塊在摩擦。

“書生之見。”

他緩緩地，緩緩地直起身，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如同一口巨大的石棺，將薛寶釵死死罩住。

他那藏于面具之后的目光，如兩柄無形的、淬了劇毒的冰錐，死死地釘在了她的身上。

“小姑娘，你要記住，在這里，效率，就是生命。”

“任何拖延，都會被視為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