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觸及那粗糙的紙頁,觸及那枚黯淡的私印,只覺得一股寒氣順著指尖,瞬間竄遍了四肢百骸。
她終于明白,自己腳下這艘看似破舊的烏篷船,并非駛向什么江湖內斗的淺灘,而是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闖入了一片足以吞噬一切的、名為“朝堂”的無底深淵。
她并未聲張。
只是將那張薄薄的、卻重若千鈞的運貨單,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貼身藏入懷中。
次日,依舊是這艘船,依舊是這間艙。
船鬼依舊坐在那片最濃重的陰影里,那張文士般蒼白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
可他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卻比昨日,更多了幾分審視。
薛寶釵以盤賬為名,將他請來。
她并未直接出示那份足以致命的證據,只是將一本剛剛整理好的賬冊,輕輕推到了他的面前。
“船老大,”她用一種再尋常不過的生意口吻,平靜地開口,“我查閱了福伯所掌的那條淮安航線,賬目上,倒也清晰。只是,有一事不明。”
船鬼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此航線,每歲盈利,竟占了整個船幫總收入的四成有余。可賬面上所錄,皆是些尋常的絲綢、瓷器,其利幾何,你我心中都有數。”薛寶釵的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如同一把精準的手術刀,開始一寸寸地,剖開那早已腐爛的血肉,“我想知道,這背后,真正的大宗貨物,究竟是什么?”
船鬼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粗茶,呷了一口,聲音沙啞,帶著一股子江湖人特有的、不容置喙的蠻橫。
“二當家是聰明人。”
“江湖上的事,水深得很。有些財路,是祖上傳下來的,是老生意。只管收錢,不必多問。問多了,反而臟了耳朵,斷了財路。”
這番話,既是回答,也是警告。
薛寶釵心中那片早已冰冷的湖面,再無半分波瀾。
她要的,就是這個答案。
船鬼的隱瞞,恰恰證明了他對此事,并非一無所知。
這場看似平常的業務問詢,瞬間演變成了一場無聲的、足以決定生死的心理博弈。
見薛寶釵沉默不語,船鬼以為她已被自己這番江湖規矩鎮住,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準備就此終止這個危險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