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那封由仙草之筆淬煉而成的信稿,靜靜地躺在紫檀木長案之上,墨跡未干,卻已散發出一股足以攪動江南風云的冰冷殺機。
空氣,是死的,凝固的。
秦可卿與林黛玉的目光,都下意識地避開了那張薄薄的紙,仿佛那不是信,而是一塊足以將整個賈氏宗族都壓得粉身碎骨的墓碑。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可這“東風”,又該是何等人物?
秦可卿秀眉微蹙,陷入了沉思。她率先打破了這片死寂,聲音里帶著一絲試探:“夫君,既要讓甄家寢食難安,又要顯得我們光明磊落,依妾身之見,不如從寧府親衛中,擇一員沉穩可靠的校尉,以‘寧國侯府信使’的名義,八百里加急送去?”
她頓了頓,補充道:“如此,既顯鄭重,又不至于太過張揚。”
賈瑯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將那杯早已涼透的清茶,緩緩推到了一旁。
“分量不足。”
他吐出四個字,冰冷,而不容置疑。
“甄家是什么門第?天子家奴,江南的地下君王。派一個區區校尉登門,他們大可見而不理,或派個管家隨意打發。屆時,我這封信,便成了自取其辱的笑話。”
秦可卿的臉上閃過一絲了然,隨即又提出了一個更大膽的設想:“那……朝中與夫君交好的幾位新貴呢?或是……北靜王?”
“更不行。”賈瑯的否決,來得更快,也更冷酷,“派出官員,太過扎眼,等同于直接向龍椅上那位宣告,我賈瑯已在暗中結黨,圖謀江南。至于北靜王……”
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這等人物,人情之重,遠超信中之利。今日借他之勢,明日便要以十倍償還。更何況,天家兄弟,貌合神離,我與他走得太近,只會讓圣上的猜忌,愈發深重。”
一直沉默不語的林黛玉,此刻卻忽然開口。
她那雙總是含煙籠霧的眸子,此刻卻清亮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閃爍著一種洞悉了人心鬼蜮的冰冷光芒。
“既不能用自己人,也不能用朝中人。”她的聲音清冽,卻字字如刀,“那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尋一個與甄家有舊怨、卻又被他們拿捏著把柄的隱秘人物。讓他去送信,甄家必不敢怠慢,事后,又可棄之如敝履,不留半分痕跡。”
這番話,盡顯其天資聰穎,已然深得權謀之精髓。
然而,賈瑯依舊搖了搖頭。
“路子是對的,但依舊落了下乘。”
他緩緩起身,踱步到那副巨大的江南輿圖前,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映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你們都只想著,信使是去‘送信’的。”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析著這個看似無解的死局。
“可我需要的,是一個本身,就是一封信的人。”
“他的抵達,他的姿態,他的一舉一動,都要比我這信中的千萬語,更重,更利,更讓甄家感到……恐懼。”
秦可卿與林黛玉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困惑。
這世間,究竟是何等人物,能擔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