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臺上的勇氣

陳明遠又一次在凌晨三點醒來。

他伸手摸向床的另一側，冰冷的床單讓他瞬間清醒。妻子林靜已經離開一年零四個月了，可他總覺得她只是去隔壁書房批改作業了。

他起身，趿著拖鞋走到書房。書桌上還攤著林靜的備課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仿佛昨天才剛寫下。最上面一頁寫著：“初二（3）班物理教案——壓力的產生與傳遞”。

陳明遠輕輕撫過那些字跡，眼前浮現出三十八年前，林靜第一次站上講臺前的那個夜晚。那時她還是個扎著馬尾辮的年輕姑娘，緊張得在宿舍里來回踱步，把教案背了一遍又一遍。

“我怕管不住那些孩子。”她當時對他說，眼睛里閃著不安的光。

陳明遠怎么也沒想到，這個連蟑螂都不敢打的姑娘，后來竟能做出那樣驚人的舉動。

那是林靜任教第二年的一個午后。她抱著教案走向初二（3）班教室，遠遠就看見學生們擠在走廊上，沒有一個人進教室。

“上課鈴響了，怎么還不進去？”她問道。

學生們默默讓開一條路。教室門口，班上有名的調皮鬼張浩正站在那里，手里攥著一條翠綠的小蛇。蛇身在他手腕上纏繞，信子一吐一吐。

林靜的臉色瞬間煞白。陳明遠知道，她從小最怕的就是蛇。小時候在鄉下奶奶家，一條菜花蛇從梁上掉下來，她嚇得發了三天高燒。

可那天，據后來學生們說，林老師只是愣了一秒鐘，然后就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奪過張浩手中的蛇，順手從窗戶扔了出去。整個動作干凈利落，沒有半分猶豫。

“都進教室上課！”她拍著手，聲音鎮定自若。

張浩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又看看林老師，仿佛不敢相信剛才發生了什么。

后來林靜告訴陳明遠，那天抓住蛇的瞬間，她感覺整條胳膊都涼了，后背全是冷汗。但她知道，如果她當時表現出絲毫恐懼，以后就再也鎮不住這幫正處于叛逆期的學生了。

“初中生是最難纏的，”她常說，“小學生膽小，高中生懂事，就這些半大孩子，天不怕地不怕。”

這場“蛇患事件”成了林靜教學生涯的轉折點。從那以后，再調皮的學生在她面前都會收斂幾分。張浩更是徹底變了個人，不僅不再搗亂，還成了物理課的課代表。

多年后，已經成為生物學家張浩在同學聚會上感慨：“那天林老師奪過那條蛇的瞬間，我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勇氣。那不是不害怕，而是害怕也要往前走。”

林靜退休那年，省教育廳授予她“優秀教師”稱號。表彰詞里寫道：“林靜老師用三十八年的堅守，詮釋了教育的真諦。”

如今，陳明遠獨自守著他們住了大半輩子的老房子。兒女們多次勸他搬去同住，他都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