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操時間,王高峰把陳小明叫到一邊:“謝謝你幫我組裝船模。至于那個多出來的零件...”他拿出說明書,指著一處細節,“應該是裝在這里的。”
陳小明眼睛一亮:“原來如此!我就覺得這里有點空。”
“你對機械很在行啊。”王高峰稱贊道。
“我爸爸是修船的。”陳小明說完這句話,突然閉上了嘴,眼神又恢復了之前的戒備。
當天下午,王高峰撥通了陳小明家的電話。接電話的是陳媽媽,語氣疲憊而防備:“王老師,是不是小明又惹麻煩了?”
“不是的,我是想了解下孩子的情況。聽說他爸爸是修船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他爸爸...以前在船上工作,后來出海遇難了。那時小明才五歲。”
王高峰握著話筒的手緊了緊。
第二天語文課,王高峰講的是《背影》。當講到父親爬月臺那段時,他注意到陳小明雖然仍低著頭,但手中的筆停了下來。
“父愛有很多種形式,”王高峰說,“有的如山,有的如水。但即使山倒了,水干了,那份愛依然會以其他方式存在。”
下課鈴響后,學生們陸續離開教室,只有陳小明還坐在座位上。王高峰走過去,發現孩子在偷偷抹眼淚。
“我爸爸...也會給我做船模。”陳小明哽咽著說。
王高峰輕輕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你爸爸一定希望你像船一樣,即使遇到風浪,也能勇往直前。”
從那天起,王高峰開始有針對性地調整教學方法。他不再要求統一的作業,而是根據學生的特點布置不同的任務。給陳小明的任務是:畫一艘能穿越暴風雨的船,并寫一段航行日記。
陳小明第一次準時交了“作業”。他畫了一艘在驚濤駭浪中前行的船,船頭站著一個挺直脊背的船長。航行日記只有一句話:“今天風很大,但我不會轉向。”
王高峰在批語中寫道:“優秀的船長不僅知道何時前進,也知道何時需要幫助。接受幫助不是軟弱,而是智慧。”
與此同時,王高峰開始了家訪。陳媽媽起初很緊張,以為孩子又惹了麻煩。
“小明最近進步很大,”王高峰說,“他對船舶很有研究,思維也很獨特。”
陳媽媽的眼圈紅了:“從來沒有人這么說過他。以前的老師都說他是問題學生,建議我們送他去特殊機構...”
“孩子不是問題,”王高峰輕聲說,“他只是用不同的方式看世界。”
隨著時間推移,王高峰的“特別教學”逐漸展開。他組織班級成立了“船舶研究小組”,由陳小明擔任組長;建立了“互助學習對子”,讓擅長科目的學生幫助有困難的同學;他還引入了“課堂貢獻積分”,不僅獎勵學習成績,更獎勵進步、創意和助人行為。
一個月后,陳小明第一次主動舉手回答問題;兩個月后,他的語文作業被評為“最有創意獎”;兩個半月后,他在全市小學生船模設計大賽中獲得二等獎。
頒獎典禮上,陳媽媽握著王高峰的手,淚流滿面:“王老師,謝謝您沒有放棄他。”
期末前夕,王高峰在批改作文時,翻到了陳小明的那本。這次,作文不再是空白,而是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船舶工程師,設計一艘能抵御任何風浪的船。王老師告訴我,每個人都是一艘船,有時需要指引,但不需要被拖著走。我以前討厭學校,討厭老師,因為他們只想改變我。王老師不一樣,他讓我明白,我不是壞學生,我只是不一樣的學生...”
王高峰摘下老花鏡,擦了擦眼角。窗外,梧桐樹已經長出了新芽。
期末家長會上,王高峰站在講臺上,看著臺下滿懷期待的家長們,緩緩開口:
“每個孩子都是一粒種子,只是花期不同。有的花,一開始就燦爛綻放;有的花,需要漫長等待。不要看著別人的花怒放了,自己的那棵還沒有動靜就著急。相信是花都有自己的花期,細心呵護,慢慢看著他長大,陪著他沐浴陽光風雨,這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他的目光與陳媽媽相遇,她眼中閃著淚光。
“作為老師,我們最不應該做的,就是建議家長把‘難管’的孩子送走。教育不是淘汰,是培育;不是放棄,是成就。請相信我們的孩子,相信他們的可能性。”
掌聲中,王高峰看向窗外。教育是什么?他想起自己四十年前初登講臺時寫下的答案:教育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陳小明站在走廊上,胸前別著那枚船模比賽的獎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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