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到時,普婭正用紗巾擦拭眼淚,三個孩子緊緊抓著她的衣角。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舉著手機錄像,有人低聲議論。
“我們需要談談。”我對普婭說。
在他們家的客廳里,濃重的香料味幾乎讓人窒息。墻上掛著色彩艷麗的印度織錦,電視里播放著寶萊塢電影。
“我們只是想找個安身之處。”拉杰疲憊地說,“在印度,我們住的就是這樣的社區,鄰居們互相串門,分享食物,孩子們在街上玩耍。”
我注意到墻角堆著幾個紙箱,似乎隨時準備搬家。
“失竊的事情,你們知道什么嗎?”
拉杰苦笑:“我們也丟了東西。我妻子的首飾盒,孩子們的玩具。但我們知道,說了也沒人信。”
接下來的幾周,投訴越來越多。物業每天都能收到關于噪音、氣味和可疑行為的報告。業委會會議上,要求“采取措施”的聲音越來越大。
“不是歧視,但是文化差異確實存在。”張阿姨說,“我們小區不適合這樣的租客。”
我試圖辯解,但聲音被淹沒。最后,我們達成了一個委婉的決定:以“擾民”為由,不再與拉杰家續簽租賃合同。
他們搬走的那天,下著小雨。拉杰一家默默地把行李裝車,鄰居們躲在窗簾后觀望。當卡車駛離小區時,我注意到很多人松了一口氣。
奇怪的是,失竊事件并沒有隨之結束。
就在拉杰家搬走后的第二周,又一輛自行車不見了。這次監控清晰地拍到了作案者——不是印度孩子,而是小區里一群半大的中國少年。他們在深夜熟練地撬開車庫門,偷走能變賣的一切。
真相大白的那天,沒有人道歉。大家只是默默地加固車庫門,安裝更復雜的鎖具。曾經夜不閉戶的小區,現在每家每戶都裝上了監控攝像頭。
昨晚我散步時,發現拉杰家曾經的院子里,新搬來的中國租客正在燒烤。孜然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音響里放著震耳欲聾的網絡神曲,啤酒瓶散落一地。
沒有人投訴。畢竟,“自己人”的噪音和氣味,總是更容易被容忍。
我站在曾經充滿香料味、現在飄著烤肉味的院子里,突然理解了拉杰離開時那個苦澀的眼神。他曾經以為問題出在文化差異上,實際上,問題遠比這復雜——我們抗拒的不是某種特定的生活方式,而是任何與我們不同的存在。
小區里的車庫門依然緊閉著,但這一次,與印度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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